这寨子实在破落,守门的喽啰躲在门边,眼神黏在那只臭哄哄的芒鞋上,万分不舍,想给光秃秃的脚底板些许优待,可犹豫了好半天,到底没敢挪动半分,毕竟他们的老大还搁前面点头哈腰着呢。
比预料之中还要没用的乌合之众,这倒是省事了。
楚火落板着脸,压着嗓子,“你们,来这落草多久了?”
“一、一个月?”瘦高个小心观察着她的神色,试探着回答。
楚火落继续发难,“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敢在我的地界上混,好大的胆子!”
男人懵着脑袋,下意识开口,“没听说这……”
话刚到一半,便觉得脖颈生凉,眼珠子往下挪了半寸,这才发现利刃正悬在自己喉间,刀身上甚至还带着槐树芯的碎屑。
他尽量放缓呼吸,咽口水的动作都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的脖子上的凸起找刀尖寻短见。
眸光再往上瞟,便见男人冷冽的眉眼,清晰地倒映出他的惊惧。
“没听说过我老大,那要不要我现在给你介绍一下?”蔺师仪勾唇笑着,却渗得人脊背发凉。
势头架足了,寨子里面剩下的懦夫也不敢轻举妄动,自觉地抱头蹲下,排成一排,生怕触了霉头。
“谅你们是新来的,我可以原谅你们这一次,”楚火落使了个眼色,蔺师仪配合地挪开刀,大摇大摆地立在她身后,“你们站的这片山头,归我楚某人管,要在这儿猫着,那就得给我交租子。”
“至于交多少,你们自己掂量着。”
这是难得一个从开头到结尾都顺顺利利的计划,甚至顺利得过了头,全程未有一个人反抗,连一句口角都没有,便有装着山匪全部家当的木箱奉上。
“楚老大,寨子里能拿出来的,都在这了。”
男人脸上未见愁苦,反倒露出些隐隐的期待,躬着身子讨好道:“先前是我们不懂规矩,我愿携全寨投在楚老大手下,只求老大带着我们有口饭吃!”
他一招手,边上缩着的人索性将身子压得更低,一跪到底,只留下一排黑漆漆的脑袋。
楚火落有些不可思议,骨头这么软,也敢上山当匪?
她用刀尖把箱子挑开,这才明了——什么山匪,这就是一群躲官府收税的穷鬼。
箱子里别说金银珠宝,便是铜板都得一番好找,霸占箱子的是她这段日子熟得不能再熟的东西——糙米,量也不算多,约莫十一二斤的样子,要是再晚来个七八日,她也不必费尽心思演这一出了,直接踏进饿殍满地的寨子,占地称王。
连这点口粮都抢,未免也太狠心了些,可要是直接转身离开,又影响下一次的坑蒙拐骗。
反正已经落了草,那往手底下招几个人也不过分吧?
再说,这儿再寒碜,也比他们每日一辆驴车风餐露宿得好。
是以,虚假的土匪头子楚火落硬着头皮点头,晋升成了真正的土匪头子,连带着她带来的两个拿刀喽啰也鸡犬升天,成为二当家与三当家。
自觉自己找到了稳固靠山的瘦高个连腰板儿都挺得更直了些,脸上本就没肉,被他这么一笑,面上的皮都堆挤到了一处,“小人侯正初,这些便是寨里全部的人了。”
楚火落坐在厅内唯一一把椅子上,目光从面前站着的这些歪瓜裂枣间扫过,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是来打劫还是来扶贫的?
三个勉强能用来跑腿的汉子,两个面色枯黄的妇人,甚至边上还有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
她看向最年幼的那个,“今年多大了?”
目光交汇的瞬间,明显能瞧见那小丫头颤了一下,好一会儿才用蚊蝇般的声音讷讷回答,“七岁。”
行么,刀都提不动的年纪就要当匪了。
但为了头顶这片上能遮风挡雨的茅草檐,楚火落只能忍了。
三个汉子姑且称作甲乙丙,打发去砍柴挑水,两个妇人在后厨里忙活,那个小的也不得闲,蹲在木盆前洗着手指长的野蕨菜,熟练地把外皮及密密麻麻的倒刺一并剥下来。
剩下的侯正初仍围着她打转,“不知我们有没有那个福分到老大的寨子里去见识见识?虽不中用,也能打打下手不是?”
“不用了,要那么多人挤在一处做什么?”
那几个干活的一瞧便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唯有眼前这个前话事人还记得探探他们的底,楚火落直接了当地拒了,自然没错过他眼中的怀疑,适时丢下一个大饼,“明日,带上人,跟我们去下一家收租,磨练磨练,别丢了我的脸。”
先前寨子门口的事还历历在目,那么一人怀抱的槐树说捅就捅,眨个眼的时间刀就能架上脖子,这样身手的人尚且屈居第二,足见这个老大的深不可测,跟在他们后面,只需充充场面,便能分得好处,这世上还能去哪找这样的好差事?
侯正初两眼眯成了一条缝,脸上的笑诚挚了许多,连连应好,这才去催促厨房将晚饭置办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