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连忙摇头,手忙脚乱要解释,小栓子却眼珠一亮,指向她腰间:“大姐姐,这个是你哥哥送给你的吗?”
阿宝抽出匕首,再度点头。
小栓子目光微闪,抬起头,换上天真的神色恳求道:“大姐姐,我好喜欢这把刀,可以借我玩一会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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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城地势高,积水已经退了,石板路上只余微微的湿意。
月明正踩着这泠泠的青石板穿街过巷,柳昭昨夜见药局短缺人手,恐城中滋生疫病,特遣了巡按衙门的几个公人同她一道。
难得见了点太阳,街边的摊贩纷纷将浸了水的书本、布匹、桌凳摆在道旁晾晒,灾后余生,拾起往日的生计,倒有几分安宁的况味。
然而此时忽闻一阵喧嚣,嘈杂的人声中,间或夹杂着女子的啜泣。
月明循声查看,果见街巷中挨挨挤挤,都是些看热闹的人。正要上前询问,公人却将她一拦:“袁大夫,前方是本司院,大约是楼中客人同妓子起了争执。”
月明抬眼一瞧,一座高楼临江而设,虽糟了大雨,柳败花残,绣户朱楼之中却依旧是笙歌靡靡,风过处,隐约送来管弦之音和脂粉香气。
红袖邀欢、黄金卖笑之地,总有纨绔膏粱或为银钱,或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几个公人都道此事不好管。
说话间,只听那女声愈发凄厉,另有一人骂道:“我家虽做皮肉生意,却也讲究个你情我愿,青天白日,岂容你恁般凌贱?”
望江楼前停了驾富丽的马车,几个仆役打扮的人自楼中强拖出一个美人,直扯得燕钗零落,发乱鬟偏。
鸨母尖声乱嚷,深恐那美人让这些狠仆打坏了面皮,却又不敢真正得罪那马上的锦衣之人,只好反劝美人:
“我儿,侯府的差使旁人求都求不来,三番四次来请你唱曲,你只推说不得空,已是耽搁多时了。这回大公子亲自驾车来接,何等体面?你看做娘的面上,就应了他这一回罢!”
美人柳眉冷对,依旧不为所动。另有一个丁香色罗衫的小娘子瞪了双杏眼,替她争辩:“妈妈如今晓得不是了?你当日万不该为那几个臭钱私自应了这差使。”
鸨母登时大怒,照着那小娘子胳膊狠拧了一记:“小贱人不受抬举,我养你们这些年,好茶好饭待着,难道不要出本?我有心存你们的体面廉耻,你们不说为做娘的争口气,一个个目下无尘,现如今连侯府的差使都要推了吗?”
小娘子吃了鸨母这一记,泪眼汪汪再不敢搭言。美人却冷声道:“妈妈养我一场,我并非不知报答,只是我的规矩不是昨日才有,不应公门之邀,不接京城来客。如今非要强逼,最不济我还有一死,那时去阎王殿中,大家分辨。”
言罢,忽夺过一个仆役手中的琵琶狠掷于地,众人阻拦不及,只听铿锵一声巨响,四弦俱裂。
鸨母知道她说得出,做得到,又是心疼那琵琶,又生恐折了这棵摇钱树去,哪里还敢再劝。
只好求那锦衣之人:“大公子您瞧,强扭的瓜不甜,棠儿姐的琵琶虽好,可这性子太倔,我们楼里还有好些擅琵琶的娘子。”
她说着将身侧哭哭啼啼的小娘子往前一推,笑道,“我们淑娘的琵琶就很好,不如换了淑娘,寿宴上定能得老太君欢心。”
锦衣人尚未发话,那几个狠仆当着主子的面被一个妓子下了面子,唯恐遭到训斥,当下拽住琵琶女的头发将人往马车上拖。
鸨母虽然心痛,但碍着侯府的面子,不敢真令院中的保儿上前抢人。
锦衣人冷眼瞧着,见狠仆抓到了人,打马欲走。
狠仆仍不畅快,边将人往车上搡边骂:“小贱人讨打,大周律法上并没说不能逼娼|妓唱曲儿,莫说是逼你唱曲,今天就是你真碰死在这里,也只不过费得我家几两银子——”
狠仆话没说完,只听耳畔刮过一声疾风,跟着面上火辣辣挨了一道鞭子,忙松了琵琶女的头发捂着脸吱哇乱叫。
“一群大男人合力欺辱老妇少女,当真不要脸。”
几个公人才拨开人群,只见月明“唰唰唰”又挥了几鞭,驱散了一众仆役。琵琶女衣衫几乎被剥了个干净,倒在车前,好不可怜。
鸨母见势头不好,早吓得躲了出去。月明上前搀扶,先前那唤作淑娘的女子忙冲上去,与她合力将琵琶女扶起,解了披风替她遮挡,泪盈盈道了声谢。
锦衣之人回过神来,见自己的马鞭被那青衣少年夺在手里,不过片刻的功夫,跟着的几个仆役脸上都挂了彩,那少年执鞭又向自己走来,心下骇然,不觉催马退了几步。
“你、你干什么?”
“怎么?大公子的鞭子,只敢打女人么?”
月明冷笑着逼近,却被几个公人一拦,低声劝道:“袁大夫,这位是安平侯府的大公子谭峰,与这妓子素来有些龃龉,此事算了吧。”
谭峰耳朵却尖,方才见她出手干脆利落,还道是什么江湖游侠,如今听说不过是个郎中,便又抬高了嗓音威胁道:“袁大夫是吧?我记住你了。”
“走!”他招呼那群仆役,“你大爷今天还有差事,留你多活两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