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嫣容看着下头噤若寒蝉一般的众人,唇角微勾,对着双唇微张,已经呆掉的佟美人说道:“本宫让你将人带来的,人可在外头?”佟美人机械地点了点头,又补救似地回了一声:“回娘娘,人已经在殿外候着了。”赵嫣容和颜悦色地看着下头,温声道:“本宫瞧着各位姐妹们都没什么意见,那就这么定了。让人在殿外行刑,胆子大的可以出去看,若是胆子小见不得血,就在这儿陪着太妃说话。”贞妃咽了一口唾沫,只觉得嗓子眼发涩,声音儿都有些发抖:“那……娘娘您?”“本宫自当监刑。”赵嫣容笑着说,“怎么,贞妃姐姐也要去看?”贞妃头摇得如拨郎鼓一般。她也不是没见过怎么打死人的,但是即将丢命的这位是眼前笑着的皇后,她就觉得心里头阵阵发紧,一想到一会血肉横飞的场景,就觉得胸闷欲呕。“妾身实在是……实在是……”贞妃苦笑两声说,“妾身还是在这儿陪着太妃说话吧。”“随你。”赵嫣容站起身来,对着魏太妃施礼:“太妃宽坐,容本宫去去就回。”说的跟出去串个门儿一般轻松。魏太妃原以为她不过是做做样子,一来震慑一下众人,二来也绝了自己妹妹在宫里的前程,没想到皇后说杖毙真的就是要将赵清容杖毙,还要亲自去监刑。真让皇后把妹妹打死了,这外头该怎么说?魏太妃脸上的笑容淡去,换上一脸忧色。“皇后,事涉人命,还请慎重一些。”赵嫣容点了点头,正色说:“这是宫里的规矩,本宫身为昭阳殿正宫,为后宫妃嫔之首,自己的妹妹出了这样的丑事,虽遗憾痛心,也不能有所偏袒,必要做到勿枉勿纵。”“皇后,上天有好生之德,且赵宫人自残身体,也未实害到佟氏,本宫替她求个情,这死罪便饶了吧。”魏太妃拿着帕子点了点唇。赵家的事她并不想管,可是皇后若打杀了赵家的女儿,必会引起外界非议。赵逢春好歹是六部尚书之一,她不想因为皇后的轻率之举而让前朝有什么变化。何况皇后名声毁了,也会带累皇上。好不容易帝后和谐,皇后看着也比以前要懂事多了,她不想节外生枝。魏太妃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个皇后,性子也太直了。经太妃这么一提,众人纷纷回过神来。若是旁的宫女干出这种事,杖毙也就毙了。可这宫女是皇后的亲妹,虽说现下被她拎出来要杀鸡儆猴,但人家未必是真的想让人死。劝劝总是应该的,皇后听劝就是她们给搭了台阶,若是不听劝,将来后悔了也不会怪她们视而不见。于是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劝着皇后开恩,从轻发落。“就当是给太后和太妃娘娘积福了。”贞妃劝她说,“老人家见不得这些。赵宫女年纪小,又没人好好教导,许是一时犯糊涂迷了心窍,现在也不知道有多后悔。得饶人处且饶人,娘娘给她一次改过的机会,也让宫里头人都知道,娘娘您是个宽大为怀有菩萨心肠的。”惠妃在一旁听了暗暗撇嘴,一个个说得冠冕堂皇,心里头不定是怎么想的呢。“佟氏,佟氏!”魏太妃见皇后微蹙着眉头始终没有说话,便将佟美人叫了过来,“那赵宫人攀诬你,让你受了委屈,当罚是该罚。可是要让皇后因此打杀了她妹妹,这也的确过了些。既然她也没伤着害着,你这苦主不若发个话,让皇后法外开恩了吧。”太妃都这么说了,佟氏也不好硬顶着说不行。她是恨极了赵清容的,不过皇后要杖毙了赵清容她又觉得有些害怕。借着太妃的话,佟美人便也随着众人一起求情。直到她开了口,赵嫣容才叹了口气说:“大家对本宫的情意,本宫明白。只是也实在是本宫的妹妹不争气,做出这么下作无赖的事来。便是今日不狠狠处置了她,将来她离宫回家,家法也容不得她。不过既然大家都求了情,本宫也不能不卖大家这个面子。”“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赵嫣容说,“就罚她在清凉殿外头跪三天,给佟美人赔不是。之后打发到浣衣局去,也免得再在宫里头搅事非。”赵清容被绑着双手堵着嘴跪在昭阳殿侧殿的小屋子里,心惊胆战地等着判罚。自从那天惠妃来过,她被扔进了清凉殿的小黑屋,不见天日,不分昼夜,只觉得这日子难熬得紧,不知今夕是何夕。被关了不几日,她竟觉得如过了半生一般,惶惶如惊弓之鸟,忙忙似漏网之鱼,但凡听得一丝声响就吓得魂飞魄散,丰润的小脸颊立时陷下去不少。好不容易从小黑屋子里头出来,见着了久违的阳光,赵清容听说要将她送到昭阳殿里,以为皇后姐姐终于得了消息,要将她救出来,又喜又悲。可是到了昭阳殿,她依旧被捆着被堵着,并没人带她去见皇后。等了很久,久到她已经快绝望之时,她终于听见外头传来人声。“议定了吗?”“定了,赵宫女陷害主子,意图不轨,判定杖毙。”赵清容听了这话又惊又怕,她万万没想到,皇后会要她的命。赵清容拼命挣扎着想要哭喊,可是她嘴里堵得死紧,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呜”声。一时间,在黑暗里滋长的恐惧和绝望将她淹没,赵清容拿头拼命去撞地面,恨不得一头撞死。过了一会,一直未见人进来,赵清容撞头撞得也有些晕,停下来喘了两口气。又听得外头有人说:“改了?”“嗯,是改了,有魏太妃给她求情,如今是判了在清凉殿外跪三日,之后发去浣衣局做粗使宫女。”“真是好命,若换了一般人,还能等到今天?”“嘘,你小点儿声。”绝望的深渊里,亮起了一盏灯,虽然微弱,但也足以让赵清容泣不成声。原以为必死,没想到上天又给了她一条生路。她再也不敢存任何幻想,这宫里哪里是升天的阶梯,分明就是黄泉的入口,她傻乎乎一脚踏了进来,就像陷在流沙地里,越是挣扎死得越快。好歹是把命保住了。赵清容又哭又笑了半天,头脸衣服全被眼泪鼻涕糊住。过了一会儿,才有两个粗壮的宫妇进来,将她拎出了昭阳殿。跪在清凉殿外头,赵清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安心舒坦过。阳光明亮又煦暖,清风带着隐隐的花香,耳中还可以听见流水潺潺,鸟鸣虫音,相比前些日子暗无天日的生活,就算她现在两条腿已经跪得没了知觉,也觉得是无上的幸福。因为是罚跪,她身边有两个宫妇看着。只许她每过一个时辰起来动动腿,去如个厕免得弄脏了身子地方,也怕把腿弄废了。这样跪着过了一天,赵清容正被日头晒得昏昏沉沉的,就听有一个温柔的女声在不远处跟人说:“帮她挪个地方,这样直接在日头底下,将人晒坏了可不好。”赵清容抬起头,掀开沉重的眼帘,见隐隐绰绰是个宫装贵妇坐在肩舆上与看守自己的宫妇说话。那宫妇跪在地上,一径地点着头,态度恭谨而谦卑。那贵妃她没见过,不过看身上的衣服和头饰的品级,似乎还在惠妃之上。赵清容想了想,这宫里头比惠妃位份高的,除了皇后,如今也只有庄贵妃和端妃两个了。不知道这人是哪一位。过了一会,贵人离开,看着她的宫妇回来,端了一碗水喂给她喝,对她的态度明显好了许多。“你站起来活动一下,一会你到那边树荫底下跪着去吧。”赵清容谢了又谢,缩着身子,撑着麻木的双腿一点一点向那边挪了过去。耳中就听见那两个宫妇小声说话:“到底还是贵妃娘娘心慈,这一天特地过来看热闹的娘娘们少说也有十一、二位,可没有一位能发话让她歇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