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落安是在自家卧室的床上,被谈琛很急切地摇醒的。他还记得当时谈琛的表情,以及那一串语速飞快的问题:“落安醒醒?心脏难不难受?哪里不舒服吗?你没事吧?”刚从睡梦中被惊醒的梁落安不知道谈琛为什么这么问,但他也表示很疑惑:我怎么还在床上?我记得我起床穿衣服了呀?他是穿好了衣服,裤子只套上一条腿,早晨值日急着走的谈琛正是看到这些才放心地先离开了。可是刚刚谈琛去落安教室找人的时候发现,他给落安买的早餐已经放在桌上凉透了,才知道人根本没有来学校,于是才回家找。这些都是梁落安后来才知道的。即便后来谈琛骑自行车载着梁落安飞速地回到学校,还是被教导主任抓个正着,不仅通知了梁爸梁妈,还要他们在升旗仪式上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读检讨。虽然这件事主要错在梁落安,但更愧疚的人显然是谈琛,最后的检查也是谈琛写了两份。怎么又想到谈琛了……梁落安敲敲自己不太灵光的脑袋,阻止它继续想些有的没的,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把密密麻麻的数据逐个输入到工作表格里。高效准确通常比强行努力要更容易做好一件事,这个道理,在从小到大每次考试前和谈琛一起复习的时候,梁落安都深有体会。因为他一直以来就是那种效率不高、白费苦工的笨小孩,状态好的时候尚且如此,疲劳走神的时候,出错几乎变成了一件不可避免的事情。临近午休时间,他上交的工作表格被陈武组长发了回来,说里面有错误,让梁落安检查修改。好吧。梁落安不聪明,但非常容易认命,一直到午休时间,所有人都去外面吃饭了,他还坚持在工位上埋头工作。逐项比对数据实在是一项很费眼睛的工作,梁落安感觉眼睛有些酸,从抽屉里翻出缓解疲劳的眼药水,笨拙地扒开眼皮,试图把滴头对准自己的眼睛。然后,毫无悬念,滴歪了。等到梁落安把药水成功滴进两只眼睛,失败的痕迹已经流淌了满脸,加上他眼睛累得有点泛红,看上去很像是哭了。他刚准备抽出纸巾擦干净脸,继续投入工作,就听到门口有人叫他。“落安?”最近梁落安听到自己名字的频率直线上升,其中大部分次数都是由谈琛贡献的。梁落安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有点狼狈,于是动作非常匆忙地在脸上抹了几下,回头看向谈琛的时候,只有眼睛是水汪汪的。可谈琛的眉头还是一下子皱得很深,看起来突然变得不太高兴。他手里拎着一个粉白色相间的保温饭盒,随手放在梁落安的桌子上,俯身靠近梁落安的脸,视线来来回回地扫视。他们离得太近了,落安甚至闻到了谈琛身上木质调的男士香水和非常淡的烟味,这让他感到有些局促,于是飞快地别开了自己的脑袋。谈琛在他身后站着不动,过了一小会儿,他好像小心翼翼保护着梁落安脆弱的情绪似的,声音很轻地问:“落安,怎么了?”“没怎么。”梁落安没回头,手指在纸质文件表面点点,“我在检查出错的数据。”谈琛得到了答案,但是没有要走的意思,把一旁的空椅子拽过来,坐在梁落安旁边,又问:“数据出错了?”“是的。对不起,谈主管。”梁落安以为自己即将因为出错受到上司的责备,于是非常积极地道歉。他下意识偏过头偷看谈琛的表情,感觉他的表情很奇怪,不像是要责备他的样子,反倒显得谨慎拘谨,好像犯错的人不是梁落安,而是他自己一样。梁落安不太明白,反正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于是他转回头继续检查数据表。可是还没等到他找到下一处需要修改的错误数据,谈琛又开始说话来打扰他的工作:“午休时间了,不去吃饭吗?”“不去了。”其实梁落安本来就没打算去吃饭,他太困了,想要抓紧一切时间补觉。现在多出来意外的工作量,需要抓紧时间做完,因为他今晚想要准时回家,他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工作必须尽快完成,我今晚不想再加班了。”“做完这个就不用加班了吧?”谈琛问。“嗯。”梁落安非常肯定地回答。谈琛只安静了一小会儿,梁落安早有预感,因为通过多项事实判定,谈琛是不会让他好好工作的。果不其然,谈琛站起来绕到落安背后,连人带椅子整个搬起来,把落安挪到了工位右侧的位置,然后自己把凳子拖到工位正中央,能够完全掌控电脑和文件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