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姑应该有很多的不甘吧,为了釉方拜师学艺,自认为拼尽全力,做到了最好,可到头来仍是一场空,她是怎么去世的呢?她去世时还那么年轻,怎么舍得身边的人,舍得自己的孩子?是意外?还是郁郁而终?
景云忍不住又偷偷看了一眼后视镜。
他正垂眸看书,半遮的眼瞳像一汪宁静的泉水,他长得和师姑像吗?景云不知道,但他曾说过,她长得很像他奶奶……
小狐狸向来自信,唯独此事不敢自负,她哪能比得上师姑啊。再说了,她和越开的相貌天差地别,怎么会像他奶奶呢?
说到底,还是这家伙满嘴跑火车,没一句真话才是!
她狠狠踩下一脚刹车,越开猝不及防往前一冲,正好撞上驾驶座,他吃痛地闷哼一声,景云冷心冷面,不客气地说:“到了!下车!”
越开揉着嗑疼的额角,想来她是早上吃了闷亏,还在发脾气呢。他倒也不恼,只笑了笑,自个开门,自个下车。
“哦,对了。”他停下脚步,歪头看她,“违约金的事景组长是怎么打算的?”
本来景云昨天去找他,就是为了谈这件事,可眼下她已经不想谈了,越开这家伙一肚子坏水,和他谈条件,别说赔本,只怕连人都得折进去。
“不是还有几天么。”她凶巴巴地关上车门,白了他一眼,“难道开总急用钱?”
越开点头,一本正经地说:“还不是急着翻修卫生间嘛。”
“……”
***
先是知道师姑的身份,接着又被越开耍了一通,接二连三的冲击让景云这些天上班都心不在焉的。这天午休,章师伯给她打了个电话,他刚知道那两位青瓷师傅请辞的事,心里过意不去,好在景云安慰他已经重找了帮手,他才稍稍宽心。
虽然景云从越开身上学了些潜伏之道,但终究还是藏不住事的性格,没说几句就把师姑和越开的关系告诉了章师伯。
章师伯一开始也很意外,过了一会便想通了:“之前你师父说阿开烧出了梅子青冰裂纹,我还当是诓我。他既是越汐的传人,自然烧得出来。”
景云记得章老太太曾说过——要是越汐还在,也许秘青瓷就烧出来了。
她心头一堵,忍不住问道:“章师伯,您觉得越开能烧出秘青瓷吗?”
章师伯没有回答,反而反问她:“你是希望他烧出来,还是不希望他烧出来?”
这个问题着实把景云难住了,她最近纠结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从私心出发,她自然不希望越开烧出来,毕竟她还要把釉方夺回去呢。可若是放下私心,秘青瓷已经失传一千年,倘若真能烧出来,该是多好的一件事啊!
况且,这应该也是师姑的夙愿不是吗?
越开作为她的孙子,虽然手段下作了些,但若是为了烧出秘青瓷,重燃越氏青瓷千年的窑火,景云倒还有一点点的欣赏……
当然,只是一点点而已!
电话那头的章师伯没等到回应,反而想起另一件事,“不对啊……越汐当年在窑山并没有结婚,走的时候也是一个人,我是一年后知道的消息,可那会儿她已经去世好几个月了,她哪来的孩子,又哪来的孙子呢?”
景云本以为师姑和章师伯、龙千峰或是她爷爷一样,早在学艺时就成了家,万万没想到她竟是孑然一身?!
“她所有的心思都在烧瓷上,除了同门师兄弟外,她不喜与人交往。”章师伯感慨道,“其实以前也有不少人追过越汐,可她对别人爱答不理,久而久之,就独来独往了。”
不喜与人交往?爱答不理?
那还真是和人见人爱的阿开一点也不像。
而且——
师姑独来独往,又未婚未育,越开怎么会是她孙子呢?!
发现越开与师姑的关系时,景云如遭雷击,如今她被雷连劈两次,算是彻彻底底的外焦里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