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婧姝从未见过这样的深思渊。她一时不知道是为他终于幡然醒悟而高兴,还是预见了未来手足相残的场面而落泪。但她是一个皇后,她要做的,是给皇上最坚强的后盾,无论这个皇上是谁。
更何况,她觉得他不会回来了。
桌子上摆放着上次沈思沐来时拿来的花卉琉璃小插屏,里面四季花朵芬芳斗艳,像是真的扎根在土壤里。他总能淘来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讨她欢心,每一次每一样,她都很喜欢。
她茫茫然不知道要写些什么,但她知道这个时候的沈思渊一定在等着她的回信,通过她的笔墨来分辨皇城里是否还是原来那一片天,而她撑起这片天时,是否很辛苦。
提笔三思,再念一切安好,珍重的话说了几遍,只盼他是真的能懂。
李婧姝什么话也没有多说,就像沈思渊一样,鸿雁而来,只是话话家常。
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书信,无论火漆密封的再严实,沈思沐总有办法打开窥探里面的内容,能话家常,说明一切安好,自是不必担心。
最后,她把两枚护身符放进信封,那是她前几日礼佛时从得道高僧那里求来的。为此她斋戒七日,沐浴焚香,跪了整整一天。
那封信带着李婧姝的关心与想念,一路栉风沐雨地来到沈思渊身边,花了三日。
沈思渊拿到那封信的时候,顾潇潇的地基刚挖一半,她像一个土木工程的专业人士,带着头巾,拿着锸干得起劲,一个皇妃尚且如此,他一个皇帝自然不能自甘落后,唱着劳动号子,带领着一干人等别提多有劲。
袁素衣带着那封信来到这里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皇上一个妃子,没有在岸边顶着黄盖,身边丫鬟仆人环绕着,稍微展现一下爱民如子的形式,而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喊着号子,正在底下当民呢。那一瞬间,她还是觉得自己当初的怀疑是对的,这个沈思渊有可能真的不是皇上,但跟原来鱼肉百姓的皇上相比,这个爱民如子的皇上也没什么不好,就算是假的,也是好的。
道听途说和真实所见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富贵离得近,最先看到袁素衣,急忙放下手里的活,前去迎接:“袁将军!”
短短两日不见,富贵已经完全看不出是宫里娇生惯养的内官,黝黑的皮肤、瘦弱的身板和稍微有点暗哑的嗓音,都在告诉人们他是一个为了生计忍受着生活重担的苦力。唉,谁让他家主子也天天在地里干活呢。
“公公怎么变得如此狼狈啊!”记忆中的富贵,可是一个白净少年啊。
“多谢将军关心。”富贵倒是没有对自己如今的景象有什么惋惜,他自六岁入宫,做过最下等的活,一步一步的走到今天,师傅有意提携,皇上愈发看重,但说到底不过是个不男不女的太监。可在这里,只要你和他们干一样的活,他们也会像个爷们一样看待你,汉子来汉子去的叫你,虽然苦点累点,但富贵心里得到了莫大的满足。他看她一脸有事情的表情,又见下面泥泞难行,说道,“可是来找皇上的?奴才这就去通传。”
富贵放下手里的锸,拍拍身上的尘土,迈着欢快的步伐去找沈思渊。
袁素衣看到富贵跟他说了几句话,她赶紧上前走去,只见他把手里的活递给富贵,冲她摆摆手,示意她不用过来,袁素衣便在岸边等他。
有时候沈思渊随和的,会让她忘记他的身份是个皇帝,但那日用刀捅齐豫尚时的神情又历历在目。
“你不在前面守着,跑这来干什么了?”沈思渊走到她跟前,一张嘴吃了一嘴尘土,“噗噗”地吐出来。
“宫里的回信。”袁素衣从怀里掏出那封信,双手奉上。
“这么快!?”沈思渊接过手巾,一看是白玉笙,忙问道:“潇潇不是让你去歇着吗?怎么还在这?”她身子骨本来就弱,不能跟他们一样成天在这忙活,顾潇潇经常是把她撵到帐篷里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