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从未见过的,平常到让人记不住的脸,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纪长清却蓦地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像不像火焰妖?”耳尖上有轻柔的呼吸拂上来,跟着是贺兰浑低低的声音,“天津桥头那个。”眼前闪过那张僵硬的脸,不错,火焰妖和眼前的男人一样,都有一张平常到没有任何记忆点的脸,原来他也有这个感觉。纪长清盯着正往外走的男人,跟火焰妖不同的是,这个男人并没有火焰妖那种僵硬的五官和神情,他的一举一动自然得多,身上也没有妖气,在无法探查魂魄的情况下,他更像是一个寻常所见的普通人。纪长清一时有些拿不准,追问道:“你怎么断定他不是人?”人参精又露出了那种明显瑟缩的神色,往周乾身后缩了缩:“不一样的,总之不一样。”贺兰浑也看出了不对,一把扯住了他:“别躲!怎么不一样?说清楚。”纪长清发现,人参精并不怕他,对着他时人参精说话不磕巴了:“我也说不清楚,但我的触须一碰就知道了,人身上有那股子劲儿,妖也有,可那个男人身上什么也没有。”贺兰浑发现,他说话时下意识地看了眼纪长清,立刻追问道:“你很怕她?”人参精本能地否认:“我没,没有。”贺兰浑审过无数个案子,他知道人参精撒了谎,人参精很怕纪长清,那种不由自主、无法掩饰的害怕。为什么?人参精又想往周乾身后躲,纪长清拂袖,挡住了他的退路:“为什么怕我?说。”灵力一吐即收,可这短短一瞬已经足够人参精害怕到了极点,哆嗦着说道:“上,上师,身上那股劲儿也,也很淡,还有点,有点……”什么劲儿,人的劲儿?纪长清冷淡着神色:“还有点什么?”“有点像,像那个男人。”人参精结结巴巴的,不敢抬头看她,“也许是我弄错了……”周遭有片刻安静,周乾留神着院里的动静,连忙小声提醒:“那人出门了!”纪长清回头,看见男人迈步走出大门,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突然回头向她的方向看了一眼。纪长清身形不动,衣袖无风而起,化成一张与周遭环境毫无分别的帘幕遮住他们的形迹,男人定睛看了半晌,只见夜色寂寂,树梢在微风中轻轻摇摆,方才那突然生出的警觉一闪即逝。难道他看错了?男人再看一眼,口唇轻动,忽地消失了影踪。隐身术。纪长清一掠而出,听见贺兰浑压低的声音:“道长!”纪长清回头,看见他向她伸着手:“一起。”方才人参精抛出那句话后她神色虽然平静,然而事出意外,她身边有个人商量着更好,贺兰浑借着树枝的隐藏探着头,唇边带着笑:“城里道路我熟,有事的话也好有个报信的。”他笑容如此轻松,让纪长清心头淡淡的犹疑烟消云散,弹指给他贴上一张隐身符,轻声叮嘱:“别出声。”她握着他的手落在方才男人消失的地方,大道上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男人隐藏得很好,可空气中细微的变动瞒不过纪长清,循着那点难以觉察的动静,不远不近跟了上去。走过长街,穿过巷陌,漆黑夜色中道路更加难以分辨,贺兰浑的手指一直在她手心里轻轻划着,纪长清凝神分辨,他在写字,现在写的是十二横街四个字,他是在告诉她途径的道路。纪长清轻轻握了下他的手,无声回应。空气中细微的扰动突然消失,纪长清抬头,看见一带连绵的墙垣。男人进去了。手心里很快又写下几个字:周家别院。纪长清听他提起过周家,徐敬的旧部下,前阵子刚把几个儿子全都打发出京了。黑沉沉的院子亮起一丁点灯光,纪长清拉着贺兰浑无声无息来到窗下,听见里面一个男人的声音:“上师都筹备好了吗?”贺兰浑认得这个声音,是左监门卫大将军周维安,他果然没猜错,徐家、周家、张家都站在李瀛这条船上。“我没问题,”另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应该是那个男人,“金龟找到了吗?”贺兰浑下意识地往前凑近了,虽然他对外都说自己吃掉了金龟,但其实金龟死后武皇后派人取走了尸体,眼下金龟应该在武皇后那里,这男人找金龟做什么?手心里一阵痒,纪长清学着他的样子在他手中写字:“神格。”赵凤台既然能剥下五通的神格收为己用,那么其他人应该也能,黑驴白马的神格都归了赵凤台,赵凤台又在阴隐山崩塌后尸骨无存,如今这世上剩下的就只有金龟的神格,这男人找金龟,多半是想得到神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