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阜比寻常卒子心细,也了解他,一看他这模样就知道为什么不往校场跑——在外面打了个窝囊仗,将自己的家底儿都败光了,这是怕丢人呢。
但吕迟又不会干农活。
这人嫌弃田里的麦子谷子不会出声叫唤,更不像牛羊会自己走动,冷了热了、好了歹了都让人弄不明白,伺候不好了无声无息就要发蔫。他受不来这气。
他闲得发慌,就薅草,越薅越往里,手都快伸到谷杆上头去了。田里的士兵们心疼谷子,又不大敢撵他。
还是赵阜想了个主意,挑秦无疾去陪他解闷儿。
赵阜是这样同秦无疾说的:“反正你手伤了,干活也干不利索,不如管水管饭去吧,仔细养养。再请队正跟你一块儿呆着……”
秦无疾沉默半晌,垂眼看他右膀子:“你伤得更重。”
赵阜一错不错盯着秦无疾,欲言又止,满脸写着“不想看孩子”。
他拍拍秦无疾肩膀。“就当帮兄弟们个忙。”
秦无疾没说话,转头遥望在田边捣乱的吕迟,目光还算是平静,只是鼻腔中长长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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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有了吕迟这么个棘手的搭子,秦无疾免了许多重活,白天又空出了不少闲暇来。
闲着也是闲着,他便在每日上工之时,往怀里揣上一卷兵书,等到清闲时一字字地读。
秦无疾每日卯时起床,先要围着村屯跑上三圈,再回屋稍加洗漱,揣着兵书出门。
绕着村屯跑步这件事,一开始是吕迟要求的。
秦无疾伤了手,从前许多锻炼的法子都不顶用了,至少倒立就倒不成,便得拿腿脚弥补回来。
秦无疾对此并无甚意见,自从跑了第一日,便再没说过一个不字,更不必吕迟催促。
他其实是个很耐得苦的人,亦不会纵容自己轻易喊累。
吕迟跟他一道跑。但跟他呼哧带喘的模样比起来,轻巧得不是一星半点。他一路跑在秦无疾前头,姿态似乎与寻常人不同,步子迈得更大,更轻盈,不爱走直路,步履间带着频繁的跳跃。
秦无疾沉沉喘着气,忍不住盯着他轻盈的步伐看,偶尔走了神,双脚一绊便栽倒在地。
吕迟听见了,回头笑话他,问道:“你又学我来着?”
秦无疾右手撑地爬起身来,扯到伤口疼得厉害,又有些赧然。
“我这是从草原里带出来的毛病。你学我做甚?”
吕迟扭头往回走,几步便到秦无疾跟前来,手往膝盖上比划,语气很轻快。
“夏天的时候,天海山南面的草能长到这么高……你若是个小孩儿,草高就得到你肚脐眼儿,不把腿抬高了,就指定跑不起来。还有沟子和土坑,被草丛遮得严严实实,不跳过去就得崴了脚脖子。”
秦无疾眼神落在他鼻梁上,静静听他说话。
吕迟提到草原的时候总是很高兴,话更多一些,就像遥遥怀念着一个酣甜的旧梦。
吕迟说完了一通,掀起眼皮,正对上他视线:“摔傻了?”
“接着跑。”
于是秦无疾便不学他了。但视线仍偶尔落在他身上。
待跑完了步,秦无疾回到自己的土坯房,用昨日打好的清水整理仪表,还要将左手拆了换药。吕迟嫌他手脚慢,偶尔会帮他上药,将麻布绑出个很难拆的结子来。
“这叫阿特巴。”吕迟坏笑起来,“戎索人用来捆牲口的扣子。”
秦无疾低头看看自己的左手,试着解了解,却不通法门,无奈地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