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虞斯背手拉枪一划,精准无误地把那只?杯盏挑在枪尖,侧目看她,她又甩了一壶清酒飞来,他将长枪绕着劲腰旋过?,换手探身,接过?酒壶仰头张口,细流撞入喉咙,温软味道与舌交缠,是桃花酿。
他用指别唇一哂,一手缩枪拖过?杯盏,一手倒酒,杯满酒溢,甩回焦侃云的桌前,请她共饮。
焦侃云执杯小酌一口,确是好酒。她摞了一叠酒杯,全部抛向?他,要他赠饮座下。
他便照例全收,纵身跃起?,枪劲揽风,一股扥入地间,扳动长杆打横,让十数杯盏在枪杆上一字排开,酒壶迅速一掠,酒水倾倒竟未落一盏,弹指逐一飞传,先手一杯赠予思晏,赠风来,赠章丘,赠阿离,赠百姓。
回眸看见焦侃云满意的神情,虞斯露齿一笑,猛地将插在地缝里的长杆往下再扳了几?寸,突然松手,银枪弹起?,在空中旋转画弧,百姓吃着酒,纷纷叫好。
他炫技心起?,飞身接过?,挽得周身烈风狂卷,高束的长发也在风中乱舞如暴瀑,身侧槐树上,为求姻缘而缠挂的红线,一时尽数被风劲拽了过?去,梭向?他,漫天铜钱下坠,落在他翻飞的紫色衣摆上,弹起?,溅跃,碰地声如凤凰叫。凌云浩浩,荡气回肠。
“郎君,姻缘!”这红线巧合,让有心人?高呼。
他脸色一红,狭起?眸子忖度一瞬,便圈舞银枪,卷起?飘来的无数红线,把枪往一个方向?一推一送,尽数洒到了焦侃云眼前,乱缠的红线涌向?她,遮住了她的面容,她满目惊艳,心头微跳。
有人?要看那红线后的女子是谁,他踢枪一拿,用力往下撘出巨响,地板都被震裂,着意拉回了众人?的视线,又抬了抬下巴,唤底下跃跃欲试的思晏:“一起?来吗?”
就见思晏提枪飞身上场。焦侃云趁此?时机已起?身挪了个地,站在人?群里看他俩共舞。
说?好要在街市舞够一个时辰,少一刻都不行。可这厮体力确实很好,这么久了,汗也没?出。
思晏的枪法受虞斯指点,两?人?动作几?乎一致,她瞧着瘦弱,却?能完全跟上虞斯的速度,行云流水之势在两?人?身周拨出一道风墙,赏心悦目。此?刻,她屏气凝神,不甘示弱,眉间隐约有了些英气与鲜活,飒若流星。
珍珑局一作,彼此?都不知事态将走?向?何处,今日是风声鹤唳前的狂欢,所有人?都在心照不宣地释放压力。
不知过?了多久,街道人?影已有几?分冷清,繁闹后的夜风透着些许旷怡,可也夹杂着烟火后淡淡的硝烟气味。
把枪丢给阿离,虞斯追上她去牵马的脚步,“满意吗?”
焦侃云瞥他,“还以为能看到侯爷大?汗淋漓,叫苦不迭,低三?下四地求我让你停下休息。”
“有汗,不多。”虞斯拱起?眉心,指了指胸口,“这里,因为外边太热了。但我一向?践诺,你想要多久,那就有多久,我不会停下,也不会喊累。”心悸远比耗力难捱,他出汗,多半是因为处处回眸,看见焦侃云。
焦侃云和他挨得稍微近一些,就能感受到他的热意,“侯爷还是早些沐浴休息吧,风来会在暗处护我。”翻身上马,要走?时,又被虞斯揪住衣袖,她垂眸,看见自己的袖间有一根红线,应该是方才掉落缠连在上边的。
虞斯用手指牵出红线,约莫有一臂长,连缠着她的衣袂,走?起?来卷得厉害,不曾发现。她与虞斯视线一碰,他一边紧攫住她的目光,一边用手把红线缠绕在自己的手腕上,有意当着她的面。
最后,那红线在他的手腕绕了数圈,他两?指翻飞,系了个结,也知她余光可见,却?依旧抬手示意她看,视线始终不挪她双目分毫,低声说?道:“是我的姻缘…”
就算焦侃云管天管地,管不到别人?把一根不值钱的红线绕在他自己的手上,她快被男人?的小动作弄得晕头转向?了,不禁失笑,“你把戏真多,当真纯情?”
“当真…青楼学不到真情,我的经验告诉我,青楼大?多数教给人?的是:龌龊男人?的背叛、凄苦女子的挣扎。”虞斯望着坐在马背上的她,满脸认真地问道:“那我的把戏有用吗?”
焦侃云不答,调转黑鱼要走?,虞斯没?有阻拦,只?是静立了会,朝她离去的方向?,慢悠悠地补了一句,“你是不是酒量不太行?脸红了。”
焦侃云咬牙,这声音不大?,刚好传入她的耳中,是调侃,绝不是关心。因为…樊京权贵高官皆知,小焦大?人?酒量好得很!
六月下旬中伏始,阴气受阳气所迫藏蛰于地已久,马上要入秋了,一季三?月,太子案仍未告破,宫中贵主烦不胜烦,传召虞斯入宫问话,竟数日未归。
金玉堂修好了,权贵们坐等开讲,想知道虞斯此?次入宫,向?来神通广大?的隐笑手里有何风声可以透露。派人?来催促开讲多次,仍然没?有动静。
金老板忍不住到谈室外询问,“姑娘,这次有些不大?一样,分明只?是个闲话本子,权贵们却?急得厉害。咱们是不是得提上日程了?是没?有写好,还是……有了些交情,不大?方便写?”
“没?有不方便,写好了,在择选日期。”焦侃云微叹一口气,思晏给她递了杯茶,深知她这几?日已经听到此?话无数次,疲于应付。
“你为什么不讲?”思晏问她。
“我在等虞斯。”焦侃云目光幽幽,“他不来,戏唱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