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淼跪坐在雪地里,抿紧唇忍着眼泪,他在原地等了许久,反复确定乘听不会再回来后,他低头抬手用袖口抹了抹眼睛,擦去汹涌而出的泪水。
乘听已经走了,他只能靠自己,在这种地方不会有人帮他,也没有人能帮他。
林淼重新振作起精神,从地上爬起来,手腕上吊着的黄金铃铛叮叮作响。
他回头看了眼那个黑黝黝的洞,想了想又往雪地里抓了一把雪塞进嘴里,在嘴里含化了再往下咽,如此重复了几次,感觉肚子虽然凉凉的,但至少不饿也不渴了才朝那个陡壁下的洞口走去。
那个洞站在外面往里看时就已经能感觉到很深,深不见底一般,林淼心里很害怕,但眼下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走。
洞里的漆黑比极夜下的塔兰经更盛,那是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
林淼伸长手臂摸黑着前行,脚下踩着凹凸不平的山石,几次被绊倒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疼得他爬都爬不起来,手上和身上都被摔出不同程度的青紫,手掌甚至都被划破流出鲜血来。
山洞里的路很长,长得林淼都不记得自己进来了多长时间,直到眼前出现了一点光。
一开始林淼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可他越往里走那点光就越来越大,大得绝无可能只是错觉后,林淼忘却身上的疼痛,快步往前走。
他的心跳得很快,在这狭小的洞里都如同能产生回音一般,震得他耳朵嗡嗡作响,呼吸越来越急促。
那片光随着他前进的脚步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到他一条腿伸出去!眼前一片豁然开朗!
林淼满身狼狈地站在光里,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着。
在他的眼前,一片空地惊人的开阔,四面环冰,他站在这里明明只有他一个人,一片寂静里他却好像听见了无数的声音,这些声音有的很远,有的很近,一样的嘈杂,一样的模糊。
许久,林淼才平复下呼吸,愣愣地看着这些坚冰的墙上,地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安魂经》,带着无声的肃穆和庄严,在名为塔兰经的巍峨雪山里,沉默又执着地点起一盏安魂的“灯”。
他要在这里待上半年,把他脑子里背下的留在这里,像他的父亲,像之前的每一个金魂祭祀做的一样。
林淼其实从未真正明白过寒英人这么做的意义,把山下的《安魂经》搬到这塔兰经里,真的有意义吗?
怀着这个疑问,林淼拼尽全力来到这里,他眼中所看到的,每一寸的冰上都有一个字,密密麻麻连成了一片,这些都是在他之前的九十九个金魂祭祀留下的。
林淼急急喘了几口气,嗓子眼又干又疼,他咽了咽嘴里的血腥味,缓缓抬步往里走去。
这里虽然到处都是冰,奇的是竟然一点也不冷,与外面的冰天雪地相比甚至能算得上是暖和的。
林淼走到里面,不过十步,随后扑通一声整个人摔到地上,两眼一闭,彻底昏过去了。
他这一路实在太冷太累,身体已经到了极限,没有可能再继续撑下去。
这里没有雪也没有风,也不冷,林淼精神只是稍微一松,黑暗便铺天盖地地袭来,夺走了他全部的意识。
在一种绝对的安静里,林淼昏睡了很长时间,到最后他是生生渴醒的,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从地上爬起来然后转身往洞外跑。
也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勇气和力气,竟然敢闷头冲进他来时的洞口。
他就像是已经忘却了他究竟费了多少功夫才走到这里来,这忘了从洞口的另一头走过来的这一路他摔了多少次,喘着粗气摸黑走到外面。
洞外的风雪已经停了,四处静悄悄的。
林淼无心去看周围的一切,他像个就要渴死的人,急切地去抓地上的雪往嘴里放,直到感觉不渴了才力竭般地停下。
他跪坐在雪地里缓缓喘着气,脱下穿在最外面的一件衣衫,摊开放在地上后往衣衫里装雪,装得满满的再绑好背起来,站起身走回洞里。
大概是因为走过一次心里已经有底了的缘故,这次林淼再走已经没有第一次的不安和恐惧,甚至都没感觉自己走了多长时间,就已经能看见洞口尽头的白光里。
回到这四面都是冰的地方,林淼把背来的雪放在地上后,就开始顺着墙把这地方完整地走了一遍。
这里很大,用脚去丈量比用眼睛去看感觉更加直观,大得不可思议,林淼走完一圈下来甚至都觉得有点累。
走完一遍了他就开始找,上一个金魂祭祀,也就是他父亲留下的,还没刻完的《安魂经》,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在此之前已经有很多人完成了。
最终,林淼在很后面的地上找到了一根只有食指长的,青铜所制的树枝。
虽然很短小也很细,但是还是能看出是树枝的形状。
林淼捡起那根东西仔细看了看,然后又看了眼脚边就刻在冰面的字,终于恍然大悟了这根小小的青铜树枝用途,原来冰面上的《安魂经》都是用这个东西刻上去的。
找到了“笔”,林淼很快也找到了最后一个字所在的地方。
可能是因为知道这是他父亲苏烈留下的,林淼看着那些字心中一时五味杂陈,也翻不出什么酸苦,就是心情很怪异。
关于父母他一点记忆也没有,因为他很小的时候就在拍花子的手里了,他也记不清为什么自己会在那些人手中,等开始记事的时候已经被卖进了鸿州知府家。
其实说起来他在鸿州几乎没过过什么苦日子,那时他虽然只是一个最低等的下人,但是鸿州知府从没有短过他的吃喝穿住,反倒是大了以后,什么苦都尝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