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者的目光重新明亮起来,他望着王磊之似笑非笑,意味深长道:“我想师父确实印象深刻。”
王磊之被琴者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只觉那目光里包含无限深意,叫人喘不过气来,不过这种感觉很快又荡然无存,对方低垂下头,仍是斯文温润的模样,他隐隐觉出一点不对,又疑心自己多想了。
“对了,方才只顾着说我自己的事,今日之约本是为了赏画,却不想耽误了这么多时辰。”琴者体贴笑道,“还不曾问王兄将画带在何处?”
“啊——在此。”王磊之急忙将篮子拿出,把几颗枇杷移开,他没钱将画裱起,连这张白纸都是阿灵所赠,本来不觉得有什么,可在琴者面前,不由自惭形秽,红着脸将画呈上道,“画得不好,还请先生指教。”
琴者不以为意,将画纸接过手来,这时月光初上树梢,正照落到他那双如玉般的手上,那本应当无暇的肌肤上却突兀地出现几道苍白的斑纹,从手背延伸到袖子当中去,那颜色比肤色更白,更惨淡,简直如同画纸上特意描绘出来的颜料般,又好似是受过酷刑后伤口的肌肤重新生长出来,却不见半条疤痕。
王磊之满腹疑惑,却不好问出口来,生怕是人家的私事,毕竟这样一位厉害的琴师,怎么会让自己的手遭到这样非人的折磨,莫不是胎记?
倒是琴者见他看向自己双手,反而解释道:“你是不是有些好奇我手上的这些白纹?”
王磊之点头道:“若不方便,还请先生不要在意。”
“倒没什么不方便的。”琴者的声音里似乎带着笑意,他低头温柔地瞧了瞧自己的手,好似看情人一般,“只是我要付出的代价而已。”
王磊之听得懵懵懂懂,只当是练琴遗留的伤势,于是不敢多问,便岔开话题道:“忘了请先生吃枇杷,雇我的东家很是善心,见我赴约却两手空空,便赠了这些枇杷,都是立夏新摘的,滋味甜美,先生若不嫌弃,请食。”
“不急,怕脏了王兄的画纸,待我先看看。”
琴者缓缓展开画卷,只见上面生着朵妖异的曼陀罗,粉墨相和,不见半点笔迹,纯以色染就,倒是少见的没骨画法,王磊之不过是略施丹粉,画上神气已出,不细看倒以为是纸上生花,他的技艺确实不凡。
“我若无看错,这曼陀罗并非丹阳城的花种,它虽是娇妍,但生有剧毒,不知道王兄是何处看见?可千万要慎重。”
王磊之笑道:“是我东家种的花,先生放心,曼陀罗虽有大毒,但用对剂量也可治病。”
“哦?”琴者道,“如此说来,王兄的东家是因病特意栽种了?”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王磊之细思片刻,摇头道,“东家平日里看起来都很好,不过他的确有在喝药,照顾他的灵姑娘说东家是旧症了。”
琴者淡淡道:“原来如此。”
二人不再多言琐碎闲事,就着枇杷详谈起画上不足来,待到月上中天,仍是意犹未尽,只是时辰不早,琴者就到屋中取来一盏灯笼送他夜行。
王磊之挎上篮子,接过灯笼,道别后往城内走去,其他城市有宵禁一说,不过丹阳城却没有,只因它夜间往来更为繁华,只是这也与穷人无干就是了。
琴者站在原地,遥遥望着王磊之头顶一团灵气,择下一朵石斛轻嗅:“曼陀罗……师尊还真是一贯喜爱剧毒之物,想来这份大礼,定然令你十分心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