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天气说凉就凉,道路旁边的一排枫树,叶子开始泛黄,秋风一吹,簌簌作响。一行人坐在茶肆前的桌旁,芸娘在张治对面,似是风吹进了眼睛,眼珠子红彤彤,脸上却没什么颜色。那日裴安告诉过她,国公府裴夫人的死并非病逝,而是自缢,她也没问缘由,大抵知道同皇帝脱不了干系,可没想到,会是这般龌龊的真相。得凤凰者得天下,荒诞至极。她无法想象他那样骄傲的一个人,知道这些时会是什么样的锥心之痛,当是恨不得立马将仇人千刀万剐,剜心剜肺。换做是她,这天下如何当也无心再管了,他回去复仇是对的,可他人到了半途却回来了,错失了最好的机会,放弃了自己的仇恨,回到了江陵,就因为她在那儿。到底要什么样的感情,才能让他将家族五条人命,母亲受辱这样的深仇大恨搁在一边?当真如他所说,爱上一个人,什么都能放下,志向没了,仇也不报了,回到她身边,只想守住她的平安吗?她难受得想哭,这会子,倒是希望他能有几分理智,别顾自己的死活了。五日前他从鄂州出发,如今怕已到了战场上,他一到,明春堂的人也会到,皇帝已对他生了疑,要是得知他有人马,以皇帝的作风,绝不会派兵去支援,且还会借机安一个罪名在他身上,将他和这些抵抗北人的将士,尽数歼灭,回头割去襄州、江陵,再派人同北人谈条件求和。她不能回头,要往前走。张治不过是发发牢骚,说完这些也没指望能改变什么,“裴大人说,半月后他要是不来,就让我自个儿看着办,我这些年躲在江陵,也躲够了,横竖我是不想回去了,伸脖子一刀,怎么也得扯掉他赵涛身上的一块肉,趁天色还早,夫人回”张治话没说完,芸娘突然起身,招呼身后三人,“去码头,上临安。”他去了江陵,她便回临安,他放下的仇恨,她来替他报,以他裴安少夫人的这条命去换老夫人,皇帝定也乐意。计划不变,几人继续往前走,午后赶到了码头,再一次坐上了船只,直下临安。当初在江陵,他将自己的谋略几乎都说给了她,她都记得。芸娘先找了钟清,问他,“建康有多少明春堂的人。”钟清立在她身侧,早就主意到了她腰间系着的那块令牌,见令牌如见堂主,肃然回答道,“两千人马。”原本建康只有一千人,上回裴安下令备战,从其他地方来了一千,临时又取消,这一千人还未来得及撤退,目前都在建康。“所有人原地待命,不可有任何风吹草动。”芸娘看着钟清,神色认真地交代道,“让人散播一道消息,说明阳公主在北国受辱,杀了三皇子,北人派了两万兵马追杀,如今公主人逃到了襄州,鼓动周边的百姓起义,不少人已参与其中,誓死抵抗,襄州犹如铜墙铁壁,没被敌军攻陷。”这一趟裴安本是奉圣命护送明阳公主,她出了意外,他去解救,便是圣命,理所当然。趁机也将顾家军,裴家军,明春堂的人马,先算在明阳头上,摘清裴安和她的嫌疑再做下一步打算。襄州守住了,给了南国的百姓希望,让他们知道,这样打下去,南国不一定会输。就算皇帝想议和,五万雄兵不去支援,百姓的声音加上朝中不凡还有一些真正爱国的臣子,也能先拖延一段日子,不让他对裴安和这些起义的兵马动手。得知裴老夫人被皇帝接进宫中的消息后,钟清一路快马加鞭,要见裴安,却始终没见到人,一来一回,将之前所有的计划都打乱了,大半个月前主子下令备战,之后又没了动静,明春堂所有的人都在等着他的命令,接下来是要攻进临安,还是要退回山上,没见到主子,接下来该怎么办,老夫人那边该怎么办,钟清也完全没了主意。如今见芸娘冷静地下了一道命令下来,有条有理,不由眉头一扬,算下来,自己比她大不了多少,上回见她,还是一名娇滴滴的小娘子,跟在堂主身后,见到自己还吓得偷偷捡起一块石头握在手里,如今再看,她端端正正地站在那儿,姿容依旧绝色,眸子里却多了一道坚毅,冰冰凉凉的,倒是有了几分主子的狠劲儿,莫名清冷了起来,愈发有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味道。芸娘见他目光大剌剌地看过来,迟迟不收,出声提醒了他一声,“钟副堂主?”钟清醒过神来,及时撇开目光,抱拳领命道,“是,属下遵命。”见完钟清,芸娘去找了张治,直接开门见山问他,“张大爷怕死吗?”张治嗤声一笑,“草民这条命苟且活着,全靠一腔仇恨,死不怕,就怕报不了仇。”芸娘点头,“既如此,张大爷便将你和皇后的事,事无巨细,一一告诉我。”—芸娘登船之时,裴安早已到了江陵。知府姜大人听手下的人禀报,裴大人带着兵马来了,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再三确认说的是裴安,才赶紧骑马去了城门。姜大人爬上城门,见底下乌泱泱一片,少说也有两千人,虽都穿着百姓的衣裳,可无论是气势还是拿刀枪的姿势,都像是经历过战场下来的朝廷兵马,再看前面马背上身穿墨色劲装,一身英姿的人,当真是裴安后,姜大人一脸意外,激动地从楼上滚爬下来,急忙让人打开城门,“快、快开城门,迎接裴大人”见到裴安,姜大人第一句话便是问,“裴大人可算是想明白了,张治呢?”“死不了。”裴安回了一句,打马入城,到了知府才问姜大人,“少夫人呢。”姜大人一愣,疑惑地道,“少夫人不是去找裴大人了吗,没遇上?”从襄州到临安,得经过江陵,□□日前,芸娘突然从襄州回来,门都没进,只同他和姜夫人打了一声招呼便走了,同行的还有一位不认识的年轻人,叫钟什么来着,姜大人见裴安脸色一僵,猜到是真没遇上,赶紧禀报道,“裴大人上回走后,夫人便带着裴家军,去往襄州支援顾老将军,□□日前,夫人又突然带着童公子和婢女,打道回府到了江陵,说要去临安,卑职倒是问了一句,夫人说,皇帝已对裴大人生了疑,将老夫人接进了宫中,她必须得回去。”又道,“对了,随行还有位钟公子。”裴安两边太阳穴一跳,眼睛阵阵发花,“什么裴家军?”姜大人恍然一悟,知道他还不知情,解释道,“裴大人不知,夫人已将王荆的两千兵马,改成了裴家军,说要替裴家正名,就算是死,也要以裴家少夫人的名义,刻在裴家的墓碑上。”裴安几日没歇息,满脸的风尘和疲倦,双眼也熬成了血丝,听完脚步顿在长廊下,半晌都没挪动。姜大人见他此番反应,大抵猜到了他回来是为何意,又不太确定,“裴大人回来,是为了找夫人?”那他带来的那些兵马又是从何而来。裴安没应,实在太累,走到边上廊下的一排靠椅上坐下,歇息了片刻,问道,“襄州什么情况?”姜大人本想让他进屋再说,见他如此神色,也不敢再多说,答道,“顾老将军半路折到了襄州,加上两千裴家军,北人的两万人马暂且退到了十里之外。”裴安侧头将腰间芸娘给他的那枚翠绿玉佩,取下来,递给姜大人,“交给顾老将军。”外面的两千人马,都是曾经的顾家军。裴安当夜从鄂州返回,快要跨过鄂州地界时,突被一群人举着火把追了上来,见到他便问,“可是顾老将军有召?”芸娘给了他那块玉佩后,裴安一直挂在腰间也没遮挡,落入了不少人眼睛,跟前的一伙儿,便是认出了此物,追上来,拦住了他。原本以为不过是一枚祖传的美玉,如今方才得知,是顾老将军当年留给部下的联络之物。物归原主,他将玉佩还给顾震,有了这些兵马,再加上光州明春堂的人,他当也能撑一阵。姜大人伸手,还未接过来,底下的侍卫跑着趟子,匆匆来报,“大人,前方襄州来报,顾老将军不幸中了箭,如今是裴家军王荆在守。”姜大人一震,一股凉意,瞬间从头窜到了脚,捏着喉咙口问,“顾老将军人怎么样了?”裴安的眼皮也跟着一跳,手中玉佩没递出去,收了回来。侍卫暂且只收到中箭的消息,禀报道,“只说中了箭。”姜大人无力地往后退了两步,哀痛一声,“我南国当真要完了吗。”顾老将军那么高的年岁,中了箭,岂能轻松。裴安迟迟没说话。世道一乱起来,完全不照着你想要的路子来,一桩接着一桩,将人逼得难以取舍,若是以前,他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从江陵回到临安,一刻也不会停留,如今呢,牵绊太多,只因心头有了那么一个人,做起事情来,便也要考虑到她,不只是她,还有她在乎的人。父母都走了,留下了一个不亲不热的老夫人,顾老将军若是死在了战场上,她算是彻底一无所有了。她用尽了自己所有的筹码,顶着裴家少夫人的名头,去往襄州时,必然也是赌上了自己的性命,为的是想替他裴家正名。记得她曾替他抱不平,“若是阿舅阿婆还活着,郎君定是临安城内鲜衣怒马的尊贵公子哥儿,若那时候遇上,也不知道郎君会不会看得上我。”她说,这世间万物,唯有太阳它从不分善恶,普照众生,人人都能触碰它的资格,是黑暗还是阳光,全凭自个儿怎么想。谁不想活在阳光底下。曾少年时,他确实也有一腔爱国之梦,梦想着天下安定,山河永固,只是这样的念头,早就被仇恨淹没,没了踪影。这些梦委实也算不得什么,但他这般回去,顾震一死,他如何向她交代,她纵然不计较,他也良心不安。老祖宗此时在皇帝手里,为的是牵制住他,他没动静之前,皇帝也不会将她怎么样。定下主意,他站起身来,吩咐知州姜大人,“开城门,去襄州。”突如其来的噩耗,砸得姜大人昏头转向,还未从一团乱麻中梳理出来,便见裴安站了起来,先前脸上的疲倦一扫而光,爬着血丝的眼睛,露出几道锋芒,厉得让人不敢逼视。姜大人反应迟钝,下意识跟着他走了几步,才回过神他那话是什么意思,脸上猛然生出了希望,激动地道,“卑职就知道裴国公此等大义之人,膝下绝无懦夫,卑职替天下苍生感谢裴大人”裴安懒得听他的这些恭维之词,吩咐道,“派人沿路去追,找到少夫人,告诉她,我在江陵等她,”上回吃了那么大一个亏,她断然也不会走水路,此时她怕已快到盧州地界,追是追不上,但等她到了建康,有钟清在,必定会知道自己没回临安。届时,再派人将她接回来。—裴安难得算错一回,芸娘还是走了水路。从江陵赶到建康,芸娘只花了半月,战火烧不到的地方,建康还是一片热闹,同离开时一样,街头两岸灯笼高挂,街上小贩吆喝着买卖,茶楼里人海如潮,四处都是满座,文人墨士喝茶斗诗,繁荣景象,与她看到的襄州,完全是两片天。北人的军队已然跨进了南国疆土,也不知道这样的安宁,能维持到何时。此一去,芸娘便得将自己的身份过度到明面上,以裴家少夫人的身份入临安,钟清和张治不能再往前。到建康前,芸娘便吩咐了钟清去找人头,模样与张大爷越相似越好。到了建康,便同张治道,“张大爷不能与我再同路,还请张大爷给我一件你和皇后的信物。”从江陵过来,一路马不停蹄,到了船上,芸娘一项一项地事情交代给了二人,见她眉头都没皱一下,规划得周全详细,钟清和张治心中都生出了佩服,张治仿佛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从手指上取下了一枚玉扳指,递给了芸娘,“可惜草民帮不上什么忙,这一趟回去,夫人千万得当心。”芸娘点头,“待我回到临安,时机成熟,会与钟清送信,替你找个可靠的身份,送入城内。”说到此处,她突然有了几分同病相怜,顿了顿,轻声道,“愿你和夫人早日团聚。”这建康的灯火太亮,不由让她想起了他给她买的第一个灯盏,马骑灯,也叫走马灯。想起那日晚上两人走进巷子里,彼此紧张,慢慢靠近的朦胧爱意,还有他告诉自己的那句,不该她来保护他,他是她的夫君,以后当由他护着她才对。他做到了,他在保护她。成亲不过短短三月,似乎已有了一辈子都回味不完的回忆。曾经在一起画面如同蜜糖蔓延在心口,溢出唇角,眼下的苦楚似乎也没那么艰难了,待熬过这一回苦难,两人定会迎来明朗的未来,一辈子都不离不弃。翌日一早,天色刚亮,芸娘便收拾妥当,提着‘张治’的人头,上了马背。钟清将其送出山头,“临安有我明春堂的暗桩,夫人日后有任何指使,可直接拿令牌,去南街柳巷的布桩,只需亮出令牌即可。”他不说,芸娘倒是忘记了裴安给过她一个牌子,就系在她的腰上。钟清提醒道,“夫人的这块令牌,可调动明春堂所有人,还请妥善保管。”芸娘愣了愣,本以为只是明春堂的入门令牌,倒不知自己将他裴安的家当一直都系在了腰上,似是冥冥之中早已主定了一般,知道她要回临安这一趟。不能再耽搁,钟清退后一步抱拳,“属下在建康随时恭候夫人的消息,夫人万事当心。”
“好。”芸娘点头,拉住缰绳,带着童义和青玉快速朝临安赶去。—皇宫。皇帝近日来,眼皮子一直跳得慌,自打萧侯府世子被捉拿回来,他心头一刻都没安宁过。张治早死了?江陵散播出来的消息是假的。这得要多大的胆子,和多大的本事,才能遮了他暗插的眼线,是江陵知府的奸计,还是他裴安的计谋,他一时半会儿还摸不准。纵然他萧世子狗急跳墙,一番攀咬,可他说的却是裴安早就已经知道了当年之事。若当真知道,他能忍辱负重这么多年?还能替他干了这么多缺德事,让裴家那等英武干净的门楣,沾上无辜的鲜血,背上污名?当年,正因为他不想让裴家干干净净,恰好又看到了他的文章:忠君忠国,君主为天,不可违逆字字句句都写到了自己的心里,他便点了他为状元,旁人无法玷污他裴家,裴家自己人可以,是以,当他说要进正风院当督察史,他求之不得,这些年,他就是自己手里的一把刀,他往哪儿指,他便砍向哪儿,善恶不辨,无论忠奸,终于败光了名声,成了人人喊打得过街老鼠。外面的那些个传言,他都听到了,‘奸臣’这顶帽子,落在他裴家的头上,倒是让人觉得新鲜。他此番用意,便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为君主效力,就别想自己一身干净。萧家毕竟是阶下囚,保不准想让自己和裴安反目,让他们都落不到好,但皇帝又不得不怀疑,万一裴安当真生了反心,不可不防,当日便让人将裴老夫人接到了宫中,美其名日是来休养,实则为软禁。今日不用早朝,皇帝起来得晚,王恩伺候他洗漱完,正替他穿衣,便听他问,“裴安可有回信?”“奴才暂时还未收到信儿。”王恩见他忧心,宽慰道,“陛下放心,裴大人离了陛下还能活不成?奴才上回走了一路,朝堂的那帮子人可没一个安分,要不是陛下派了奴才前去,震呵了一番,能不能平安到江陵都难说,况且还有裴家老夫人在,他能生出什么事?莫不成当真想让裴家剩下一根独苗子?”这话虽有些难听,但道理在。皇帝心口的忧虑松了一些,“那朕就等他回来,看看他如何交差。”王恩笑着应了一声“是”,刚扣上了玉盘上的卡扣,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襄州和江陵派回临安的快马,终于赶到了。襄州使者跪在殿外,急声禀报道,“启禀陛下,北人两万大军,于半月前,攻入襄州,襄州知州周大人请求陛下支援”江陵使者接着禀报,“江陵已派出所有兵力支援襄州,知州姜大人请求陛下支援”两道声音,如同惊雷轰炸下来,跳了几日的眼皮子,噩兆总算是落到了头上,皇帝半晌都没反应过来。想不通好好的,北人怎么会攻进来,皇帝慌慌张张地让使者进来问了个详细。使者如实禀报道,“一月前,明阳公主在北国不堪其辱,杀了三皇子,北人大怒,攻入襄州。”皇帝只觉气血攻心,脑子一阵晕厥,倒退了两步被王恩扶住,全然没去听前半句,只听到一句杀了北人的三皇子,气得脸色青一阵的红一阵,连骂了三声“逆子”,痛声道,“她是想要反了吗?”王恩忙扶住他,“陛下息怒,龙体要紧”皇上气得不轻,半晌才伸出一根手指头,颤巍巍地道,“传,所有的人都进宫。”—一到上午,消息已传遍了临安,整个朝堂人心惶惶,多数的声音几乎都是求和,只有少数官员怒声斥责,“人都打到门前了,还要求和到何时?”双方争论不下,一个时辰过去,迟迟给不了定夺。若是不战而降,大不了给北国一个襄州,自己再派人去议和,送上些珠宝了事,可如今双方已见了兵刃,要想让北人平息怒火,没那么容易。且那逆子,杀的还是三皇子。皇帝一想起来,便咬牙切齿,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她去北国,病死在南国,也比她跑去北国惹事强。可如今已然出了事,后悔也没有用。南国多少兵马,北国多少兵马,战争一起,无休无止,这江山怕是要彻底断送在他手上了,不议和还能如何。意料之中,皇帝终究还是选择了议和。议和的人还未走出临安,那头战火之地的消息,便铺天盖地地传了回来。明阳公主人已回到了襄州,鼓动百姓起义。瑞安王府郡王赵炎,已奉圣上旨意坚守城池。襄州、临安两地无兵无将,抵抗之人,皆为百姓。“谁的旨意?”皇帝不相信。王恩照着听来的消息,埋着头小心翼翼地禀报道,“瑞安王府小郡王,传了陛下的旨。”他今儿才听说北人攻了进来,哪门子的旨意。假传圣旨,好得很!这是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了,皇帝嘴角不断抽搐,一袖子扫了桌上的物件儿,“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逆子,个个都有本事!”开战的圣旨都传出去了,又拿什么去议和。皇帝一屁股跌坐龙椅上,半晌后,到底还要得他决断,慢慢地冷静下来,目中渐渐地露出一股阴霾,狠绝地道,“传旨,捉拿反贼赵月灵,赵炎,瑞安王府所有人押入大牢,即刻起,派人去北人议和,割城池襄州,江陵予北国”此诏一出,朝中一片哗然。不少臣子堵在门外,冒死求见,陛下一个都不见,闭上门后终于想了起来,“裴安呢,他不是人也在江陵?”裴安的行踪,使者倒是一问三不知。裴安在江陵,不可能没有动静,皇帝心头正纳闷,到了第二日早上,宫门一打开,太监便上前禀报,“裴家少夫人求见。”裴家少夫人?他早听说了,此次一并跟着裴安去了江陵。皇帝一愣,立马道,“赶紧宣!”—芸娘快马赶了一日一夜,途中没有歇息,凌晨进的城门,一身风尘,身上的衣裳都没换,直接进了宫。一入宫门,芸娘便将张治给她的那枚玉扳指,交给了青玉,“去找皇后,让她务必来一趟。”青玉点头,寻了个要解手的由头,从岔路出去,急忙去了皇后的宫殿。活了快十七年,芸娘还是第二次进宫,许是头一回便没留下什么好印象,之后再也喜欢不起来,目不斜视地跟在引路的太监身后,对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提不起兴趣。进了金殿内,往里走了两间,闻到了一股浓浓的流脑熏香,跟前的太监及时止步,芸娘便也了然,将手里的木匣子搁在一旁,跪下行礼,“臣妇王芸叩见陛下。”皇帝往日听过不少她的传言,临安第一美人,倒还未亲眼见过,如今一见,身上的衣裙染了泥土,略显狼狈,身形倒确实娉婷婀娜的。“少夫人一路辛苦了。”皇帝说完转头吩咐王恩,“赐坐。”“谢陛下。”芸娘没起来,继续埋头道,“臣妇受夫君所托,有要事回禀圣上。”等了这么几日,可算是有他裴安的消息了,皇帝纵然知道裴安多半还未回京,还是问道,“裴大人没回来?”“禀陛下,战事一起,夫君顾及公主和郡王的安危,暂且留在了襄州。”皇帝脸色一黑,果然还在襄州,他留什么,那两逆子,死了便死了,正好拿给北人交差,用得着他去护。想是如此想,但也知道他身为臣子,不能不管公主的死活,皇帝深吸了一口气,心口郁气愈发浓烈。芸娘拿起身旁的木匣子,又道,“知道陛下担心,夫君特意让臣妇先回临安,带回陛下想要的东西。”皇帝愣了愣,适才着急,倒也没有注意到她手边的木匣子,转头示意王恩。王恩上前接了过来,背着身子先打开,里面一颗人头,面部已经腐烂。从江陵到,走了半个月,气候又大,腐成这样,倒也正常,王恩转过身,将匣子递上,皇帝瞅了一眼。张治?当真找到了?可面容模糊,只能大致瞧出个模样,是不是张治,经萧世子那么一说,皇帝还真有些怀疑,为了交差,裴安随意给了颗人头也不是不可能。皇帝挪开视线,眸光锐利地看向芸娘。芸娘这回倒是抬起了脸,温温婉婉,不卑不亢,皇帝的目光一落过去,顿时失了神,临安第一美人,当真名不虚传皇帝正愣着,门外太监走了进来,“陛下,皇后娘娘来了。”自打得知北人攻入襄州后,皇帝这几夜都歇在了皇后那儿,整夜抚着她后脖子上的那块凤凰胎记,仿佛多摸一阵,第二日张开眼睛,就能听到北人撤兵的消息。她倒是来得正好,认一下人,皇帝抬手,“宣。”片刻后温氏走了进来,芸娘跪在地上,见不着人,只能听到脚步声,轻轻缓缓,立在她旁边不远处,蹲了一个礼,“陛下。”皇帝:“免。”木匣子被王恩搁在了地上,温氏刚一抬头,便见了个正着,顿时一屁股坐在地上,随后脸色惨白,迟迟说不出话来,泪珠子无声地落在脸庞上,良久才抬头看向皇上,泪眼婆娑,无不可怜地哀声问道,“陛下不是答应过我”几年的夫妻,到底不会认错。还真是张治。皇帝看了一眼皇后,敷衍地道,“晚些时候再说,你先回去”皇后不走,继续质问,“陛下是要逼死臣妾吗。”皇帝担心她豁出去什么都不顾,赶紧让王恩将人拽走,回头再看芸娘,脸上的疑色也褪去,“少夫人快起来。”芸娘这才起身。皇帝又问了她一些裴安的事,芸娘都一一作答,“若非臣妇身子骨不便,只怕还会早到两日,也不会让陛下忧心。”“身子骨不便?”皇帝面露疑惑,再一瞧她脸色倒是有些苍白。芸娘垂目,低声禀报道,“启禀陛下,臣妇已有月余身孕。”皇帝愣住,待反应过来,心境倒是明亮了。这萧世子果然在乱咬。他裴安的骨肉都派回临安了,还能如何?这回皇帝对裴安算是彻底地安了心,“有孕是好事,少夫人好生休养。”说完又道,“正好裴老夫人今儿在宫中,你待会儿回府,可一并接回,好生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