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被真火焚烧的疼痛都在其次,实际上,碰触命灯后,天道降下的幻境才是真的诛心且致命。
邬有期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平稳好心境,这才缓缓抬头,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
果然,如他所料,天道之眼窥视,认定他此生的心魔存在于三年前的青霄峰上。
彼时的天空浓云密布,涌动的金雷一如今日这般,阵阵刺骨寒风从四面八方鼓起了他身上的袍服。
而师尊负手立于白石煮雨的飞湖前,面容冷峻、眉峰紧蹙,眼中尽是对他的失望和质疑。
见他许久不言,师尊又加强了语气,重新问了一遍,“为何杀死林鸾?”
瞧着天道费尽心思做出来的这个环境,邬有期嘴角微微翘了翘,然后抬头笑盈盈看向对面的师尊:
“我没有杀他。”
若换从前,换成是从前那个不知道事情真相的自己,他肯定会心痛、会质疑师尊为何不信他。
但如今,想到那日金顶之上,即便早早从掌门、从沈钰处听来了消息,师尊也选择保护他。
他以为那一掌是师尊的绝情,实际上,却是师尊对他偏心甚至是偏宠的维护。
所以,邬有期没表现出一点心慌,反而还扩大了嘴角的笑意,双手紧紧握住命灯:
“师尊明白我,我都知道的。”
林鸾的死,分明是魔族三智为了逼他入魔而设下的局,不过就是要让他成为孤家寡人、众叛亲离。
大约是天道瞧出他这幅油盐不进的模样有些着急,很快就操纵着幻境中的师尊继续逼问,甚至责骂。
但偏巧这样,又露出了更多的破绽。
邬有期看着那个疾言厉色指责他的“师尊”,忽然闭眼仰头、噗嗤一声笑出来,笑得整个身体都发颤。
是了……
天道无耻又无知,只知他一心所念皆在师尊,却是不晓——他的师尊,他那表面上看起来冷心冷面的师尊:
数载相处之下,从未责骂过他。
也是到了这一刻,邬有期笑着笑着嗓子发紧,远远看向长生冰棺的方向又轻嗤着暗骂一声:傻子。
其实师尊待他一直很好,只可惜从前他妄自菲薄,从没有把这些细微之处放在心上。
总以为师尊冷心冷面,总以为师尊高高在上没将他放在眼中,可真相却是——
他的师尊在知晓他月灵根的邪仙之体后,还为了留他在青霄峰顶,选择了裂魂护他。
眼看七七四十九日的时间快到了,天道也是愈发着急,幻境中的场面接连换了一个又一个:
有入门拜师时被众人排挤,也有被段华扬背叛、俞月儿身死之时,更有被天下误会、说他是魔星降世之刻……
可惜,天道不了解邬有期。
那些瞬间,他或许曾经伤心难过,但事情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他此生唯一最在乎的,也唯有师尊一人而已。
再三阻拦不成,天道终于忍无可忍,咆哮一般降下了无数金雷,每一道的威压都比上一道更强。
眼前的幻境消失,邬有期定睛一瞧,发现无名魂师已经在重重威压下彻底陷入了昏迷。
好在返生还阳术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即便没有无名魂师,只要命灯还在,那禁术就不会失败。
可要抵抗天道威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即便邬有期入魔,他也站立不稳,很快就被那重压压得跪倒在地,面色惨白、额头不断渗出汗渍。
眼看着沙漏中最后的沙粒落下,命灯摇晃了两下,却并没有熄灭,反而散发出了和煦的暖光。
邬有期长舒一口气,平稳地将灯盏放下。
这时,聚拢在西佛界上空的乌云也慢慢消散了,天空重新恢复了一片澄碧,明亮的日光很快洒满整个佛殿广场。
不知发生什么的小沙弥们,纷纷喜笑颜开地仰头看天,高兴地拍手喊着:“天晴了——”
而几位坐在卧佛外结阵的佛界长老,只是长舒一口气,盘腿正襟危坐、阖眸合掌,齐声诵起经来。
希来意也停止转动手中念珠,仰头看了一眼天空后,和尚满脸欣慰浅笑:
“是啊,天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