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涵姐多吃了一块牛排。”见方月涵成了闷葫芦,宋宛宜得意地嚷嚷出声。
“是这样吗?”
听到简秋宁的问题,方月涵低下头去,晶莹泪水成串成串从她低垂的眼皮里淌出来。
“是的,你去告诉梁导吧。我……认罚……”她嘶哑着嗓音对宋宛宜说了一句,语气中是一片绝望的死灰,显然一点儿也不打算再为自己分辩了。
“秋宁姐,你看……”宋宛宜的话故意停住了,但意思很明白:连方月涵本人都承认了“错误”,这件事的“理”评都不必评,肯定是在她宋宛宜那一边。
“宛宛啊,就我所知,你们组可是控体重管的最严的。但如果偷吃东西被教练发现了,也就是口头批评两句,最多跑个十圈,对吧?”简秋宁歪了歪头,难得流露出一点娇憨可爱的神情。
她微微一笑,忽地绕开两步,走到宋宛宜面前亲热地说道:“你们谭导是不是经常说,罚你骂你们不是真的对你们生气,只是让你们长个记性,是为你们好?”
“对啊对啊。”宋宛宜一挺胸,脸上那份自豪骄矜劲儿就别提了。“小涵姐,你别生我的气嘛,这都是为你好。”
“嗯,你说得对,教练批评你偷吃啊,都是为你好。”简秋宁面上笑容依旧天真烂漫,“我就说小涵再胆小,也未必会因为一块牛排就被吓哭呢。原来是被你为她好的精神感动哭了啊?是不是,自己点的牛排舍不得吃,偏偏特地留给你小涵姐吃,对她可真是太好了。”
“啊……”方月涵忍不住惊呼出声。再看宋宛宜时,只见她神情僵住,其中三分是不可置信,七分却是真的心虚了。
事情到这里就已经很明显了。简秋宁瞥了畏畏缩缩的方月涵一眼,摇了摇头,凑近宋宛宜耳朵,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音量悄悄说道:“若你想知道人家练的什么新动作,问就是了,何必呢?在体操馆里躲着偷听偷看的,现在饭菜都要凉透了。”
说完她也不管宋宛宜瞬间惨白的面色,也不管方月涵躲闪多于感谢的眼神,拉着方月涵收拾了两人的空盘子空碗就扬长而去。
“哎秋宁啊,我告诉你一个重大消息——”平日天天都要午睡的杜明暖此刻却坐在桌边对着门口翘首而望,看到简秋宁进来的一瞬间就急匆匆地扑了上来,脸上也罕见地全是焦急忧虑。
“嘘!”简秋宁竖起手指封住嘴唇。
而杜明暖也看到了红肿着眼睛跟在后边的方月涵。于是声音便戛然而止,手头上动作也连忙改扑为拉,把方月涵引到水池边,笑道:“洗把冷水脸吧,看你这眼睛肿的。”
现在亚运会、世锦赛越来越近,教练们嘴头上越发不饶人,方月涵在训练中哭了鼻子又不好意思回自己寝室,这种事再正常不过,所以她这会儿倒是是一点疑心也没起。
“今天多谢你了。”把面孔在冷水里泡了半天,方月涵才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然而那眼神依然是闪闪烁烁,如同受了惊的小白兔一般。
“别再担心了,这事儿你没什么不对。”简秋宁轻声叹道。火气出尽,只觉得浑身都脱了力,想到前路茫茫,心头便是说不出的沉重灰暗,根本提不起兴致来说那些百无一用的安慰之语。“洗完脸的话,我先送你回去吧,这会儿不是太晚,还可以歇个午觉。”
“不用……不用……,我马上就回去……”方月涵声音更发颤了,竟是连脸上的水珠儿都不抹就要冲出去,冷不防险些被门槛绊一跤。简秋宁朝杜明暖无奈一笑,还是转身将她送到走廊里头。
“你真的不用帮我……”方月涵嘴里还是喃喃有声,更不敢抬头直视简秋宁的眼睛。
“放心吧,我不会打听你在练什么新动作的。”简秋宁伸手拨去额前飘散的碎发,犹豫之后还是直截了当地点破对方的心结。“今天这件事,我就当它从来没发生过。”
果然,一听这话,方月涵倏然仰起脸来。一片朦胧中,她呆呆地凝视着简秋宁的眼睛,不可置信道:“你不担心……不是,你不会……生气吗?”
“我担心什么?又有什么权利生气?我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简秋宁再打量一下方月涵令人心疼的恓惶神色,不由得苦笑起来。“你要是信我的话,就听我一句劝吧,顾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不要操心别人怎么想怎么做了。”
“小涵这是什么情况?奇奇怪怪的。”简秋宁把门关实的瞬间,杜明暖就迫不及待地问出声,“还有啊,我今天中午等不到你,就先把饭吃了,不好意思哈。”
“别不好意思了,我刚才差点没脱层皮。”简秋宁除下运动外套搭在椅背上,将自己抛进床头松软的抱枕里去,柔软的触感在每一寸皮肤上洇开,似乎可以洗去沾染的所有僵冷不适之感。
“啊?她欺负你了?”杜明暖忍不住好奇心,“可是我看她好像被你弄哭了啊。”
“不是被我弄哭的,可是暖暖,这件事你真的别问,就算我求你吧。”忽然从翱翔于云朵之中的美妙感觉里被杜明暖的话打回现实,简秋宁颓然翻了个身,把声音堵在抱枕里头,闷闷地解释着。
简秋宁绝不想让好友体会一次她明白宋宛宜的企图时,那种仿佛一条水蛇沿着脊柱攀升而上的毛骨悚然。用一块刻意多打的牛排做饵,然后翻脸,威胁,耍横“一条龙服务”,这是个不高明到幼稚的骗局。可正是这样一个的粗疏的骗局,才会让她意识到,平时队里说笑打闹、朝夕相见的队友,在面对竞争和利益时,离“大难临头各自飞”的结局有多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