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她不敢深想的是,方月涵为什么对她的举手之劳反应如此剧烈?宋宛宜如此卖力地打听方月涵金屋藏娇的新动作,又是为了谁?15岁的她又不够年龄上亚运和世锦。
“好吧,你不想说,我就不听好了。”杜明暖善解人意,“只是你别吊我胃口啊,哪怕你转移一下话题也好,我这心里不上不下的,午觉也泡汤了。”
“刚刚我进来的时候,你有什么重磅消息要告诉我?”简秋宁柔声问道,心里却又是“咯噔”一下,凭她对杜明暖的了解,这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我能不能说,这件事你真的别问,就算我求你?”杜明暖的表情瞬间耷拉下来,比哭还难看。“我知道——不能。好吧,你做好心理准备,然后把耳朵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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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了点,不好意思哈~
“俄罗斯那个达维诺娃又受伤无缘世锦赛了,”杜明暖的嘴唇在耳畔焦急地蠕动着,“今天陈导在辅助我杠子的时候,谭导过来说的。我还听见他们说这样选人就会弱化团体强调单项争金,因为俄罗斯队团体竞争力不足了。”
“哦,这样啊。”简秋宁表面镇静地应答,抱着枕头的手指却是狠狠一紧。对她来说,这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坏消息。
省队领导们来观摩第二次队测之后,队内的气氛登时就变得微妙起来,谁是铁板钉钉?谁又是边缘人物?这些问题从教练的语气里、队友的神情里都可以猜出可能的答案,七个人心里忽然就有数了。
对于简秋宁而言,自然是队伍选人越看重硬实力和团体贡献率,她就越有成为正选的机会。
而正如杜明暖暗示的那样,有机会争夺团体奖牌的“四大强国”中,美国队目前一骑绝尘,罗马尼亚队则在新老交替中尽显颓势,现在俄罗斯队也因生力选手的退出实力大挫,华国队无异于已经锁定了一枚团体银牌。这时候,无论是弱势的省籍、组籍,还是从未出国比过赛的履历、冬训差劲的表现,甚至于顶撞章龄的“黑历史”,随便拎出哪一条来都可以压得简秋宁无法翻身。
至于单项争金,呵呵,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至少从结果上来看,国内比赛的金牌和队测第一她都还没怎么拿过呢,要说自己有底气到国际大赛上争金牌,这谁信啊?
“其实,最需要担心的人还不是你,是我。”看到简秋宁怔怔的样子,杜明暖出声,声音里有着难得的怅然。“陈导和我谈过心,他说,我对于团体来说,是一个不错的备选,却不会是一个不可或缺的角色。现在队里既然都不需要保底了,我可不是就危险了。”
“那,暖暖,假如是你,我只是说假如,落选了这次亚运和世锦,你会难过吗?”
简秋宁轻轻地问着,朦胧声音融化在拉上窗帘后昏黄的光线里。
她没有去接杜明暖刚才的话,因为那话太过实际,实际到没有什么反驳腾挪的空间。她甚至还隐隐约约地猜到,谭胜男和陈松涛之所以会把这样天大的消息透露给杜明暖,绝非无心之失,就是为了对这个自诩为咸鱼的好友起一份鞭策之效无疑。
“唔,难过吗?肯定会有一点点,但是很快就过去了啦。”杜明暖顺手拉开抽屉,露出里面那张荆南世锦赛的崭新海报,又匆匆合上。“呐,你也知道的,我就是这种没有什么梦想的人。努力都努力过了,还能去次大赛,就算当替补,我也蛮可以当作免费旅游带免费门票——我已经够满足了。”
随波逐流,平常不易,既来之便安之,杜明暖的人生信条一向简洁明了。她的父母都是小学老师,一个教体育一个教音乐,对杜明暖的要求从来都止于“平安快乐就好”。小时候杜明暖被体校拉走练过田径,又被抓去练了一阵武术,最后才被“挖”进了体操馆,一路误打误撞地冲进了市队省队乃至国家队。要不是她实在一碰习题就头疼,宁可吃训练的苦头,父母也只好全力支持女儿的选择,早就被接回去读书了。
“不上大赛对于你来说就是世界末日,因为那是属于你的舞台,奖牌,金牌,你都有资格去竞争。你天生就有教练们说的‘冠军相’,从咱们两个第一次见面那时起,我就是这样认为的。”杜明暖一下下地摸着手里毛茸茸的热水袋套子,圆圆脸蛋上再次浮起自我陶醉的笑容。“但对于我…打个不恰当的比方,什么世锦赛、亚运会,就是商场橱窗里陈列着的奢侈品包包,好看是好看,但终究不是我该买的东西,被别人买走了,也没啥出人意料的。”
“再说,我都拿到全运会和全锦的牌子了,下一届全运比完,年纪也到了,就可以和省队其它人一起保送到之江大学。再过几年,毕业了,服从‘上面’安排,回到省队里做教练带小孩子,或者去体校做管理岗,不是都挺好的?上了亚运和世锦,我也不过是跟着团体蹭两块牌子,有没有这两块牌子,日子不还是一样地过?”
“对了,平时刷外国选手的社交平台,现在坚持好几个奥运周期的女选手越来越多,常有聘请从前的队友给她们做编舞啊做翻译什么的。嘿嘿,说不定下个周期,你已经成了超级明星选手了。要是你不嫌弃,我就来给你做个私人小助理如何?到时候你比赛我在下边给你倒水拎包,对着那些记者说‘我就是简秋宁的助理’,那可真是人生圆满。”
想必那会是极其优雅的转身。
“我天,就这样……退下去?”简秋宁瞠目结舌。任她对面前的好友怎么熟悉了解,也绝对猜不到,杜明暖竟是已把体操选手们最避讳的“退役生活”都计划得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