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干脆倒让女魃愣了一下,旋即又是捂着肚子在沙发上翻来覆去一阵狂笑,笑得自己咳嗽连连,好不容易不再笑了,一双金瞳饶有兴味地望着李雨升,挑了挑眉:“你可真是个实诚人,之前我倒行逆施阴阳相悖,去问瘸子讨一口肉吃,那不要脸的竟然问我要吃内痔外痔还是混合痔……不错,不错,还是你好。”
“什么瘸子……”
“不重要了!”女魃自沙发上一跃而起,眼中闪得满是兴奋的神色,搓了搓手快步向一楼走去,“噔噔噔”地下了三阶楼梯之后又停下脚步,“唰”地回头看向李雨升,警告地伸出一根手指来:“我现在去搞点麻醉剂止血带省得你疼死了血流干了死了,你给我乖乖在这儿不许跑听见没有?把自己里里外外都洗得干净点香一点,要是敢反悔,我一口便把你生吞了!”
“啊?”
李雨升本来都打定了活生生让女魃咬下一大口肉去的主意,没想到女魃竟然还是个讲究怪,饭前仪式居然包括了“手术”前的关怀这一节,眼看着女魃又“噔噔噔”地快步跑下了楼,禁不住站起身来追到台阶边,遥遥喊道:“那你倒是告诉我你想吃哪儿!我洗哪儿啊!!”
“全身!洗澡!!”
女魃的声音从远处飘来,听着竟然已经跑到别墅之外去了。
李雨升实在无奈,只得直起身来,食指和拇指圈了小小一个圈在自己身上比划了几个地方,摇摇头失笑一声,迈步走进了卧室里。
鹿明烛依旧维持着一开始的姿势躺着,倒像个精致的摆件,李雨升翻出两件换洗的衣服拿在手里,忍不住走去床边坐下,抬起拇指去抹了抹鹿明烛的脸颊。
鹿明烛的身体是有了明显的干瘪的,虽然皮肤看上去没有异样,但是这样用些力按下去的时候,会留下一块老年人血流不畅才会留下的凹陷,要花费许久才能回弹。
“小美人儿,我要‘以身饲虎’去了。”李雨升轻轻碰着鹿明烛脸上被自己按出来的小坑,眨着眼轻轻笑了一声,“要是女魃不讲道理,把我吃得骨头也不剩……可真是辜负我父母的养育之恩,也辜负你当年费尽心思让我再世为人了。假如说真这样了,你可得给我报仇啊,还得替我好好养育我的父母。对了,还有我妈生病那事儿呢,不是我为难你,是我就得指望你了……”
李雨升慢悠悠地说着,没一会儿就放开手,“嗨”一声站起身来:“说得他妈的跟遗言似的,我呸!鹿明烛你记住了啊,事成之后你这条命可就是我救的了,咱们两不亏欠!”
他撂下这一句话,转身大跨步走进了浴室里。
前番暴雨,眼下大水还发着,实则到处都是停水少电的状态,也就别墅里自带蓄水池和备用电源。李雨升原本是省着用的,但如今“洗澡”这件事竟然和“救命”挂上钩,也就顾不得勤俭节约的良好美德了。
他自认为洗得不慢,没想到女魃来得快去得也快,看样子是真馋李雨升身上这一口肉,和《西游记》里馋唐僧身子的那千八百万个妖怪没有任何区别,李雨升一推开浴室门就见一个红衣女怪站在门口对着自己流哈喇子,吓得差点心脏停跳。
“我说,吃我一口是真能长生不死吗,你怎——”
“俗,真俗,长生不死有什么好的,就你们这些寿命不长的凡人才稀罕。”女魃几乎不给李雨升穿好衣服的时间,一把拽着李雨升甩到了沙发上,不由分说推针取药,一举一动居然十分的专业,简直是让人怀疑她经常这样伪装护士潜入医院、偷偷吃阳气充沛的患者的血肉的程度。
李雨升懒得再和女魃较真,只觉得自己现在就是案板上的鱼肉任打任杀,索性仰起头来闭着眼睛不看不想,感觉着自己围在下半身的浴巾被女魃一把掀得几乎飞起来,才一个激灵赶忙按住了。
“哎唷~哥哥的腿不是腿,塞纳河畔的春水啊~”
女魃七扭八拐的声调宛如魔音贯耳,李雨升刚想说一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别再说有的没的了士可杀不可辱,就觉得左腿的肌肉上猛一阵刺痛。
因着受过大大小小的需要缝合的伤,李雨升对打麻醉还是熟悉的,皱着眉在心里腹诽到底女魃不是个正经医生,这一针比以往哪次都疼,感觉女魃捏着自己大腿上的肌肉,明显是在找寻最好下口的那个位置。
李雨升不想睁开眼睛看着自己被“吃”,但忍不住总要去体会肢体渐渐失去知觉的感觉,不知道多少时间之后,他听见布料摩擦的声音,和女魃张开了嘴的声音。
——女魃那张大嘴,怎么可能就咬下一两肉!!
李雨升心里闪过这个念头,不过再想阻拦可是来不及的了,女魃明显没耐心等到麻醉完全生效,利刃刺破皮肤、穿透肌肉的感觉带着一阵疼痛钻进骨骼里,李雨升咬紧了牙关,硬是忍到女魃缓缓松开嘴、开始进行消毒和包扎。
——也确实得好好消毒,那张不知道吃过多少死人的嘴,非得一口就给咬得发言截肢高烧嗝儿屁不可。
李雨升睁开眼,用手肘支着上身坐起来,先看了一眼女魃不断咀嚼的腮帮子、嘴角流下又被长长的舌头“呲溜”一下舔回去的血迹,再去看自己的腿。
被咬掉肉的部分让女魃用纱布填充起来了,止血多半需要更多时间,不过出乎李雨升意料的是,需要被包扎的地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我还以为你得一口把我大腿啃得就只剩下骨头了。”李雨升咧了咧嘴,感觉大腿在麻醉药物的遮蔽下仍旧有隐约难去的疼痛,女魃已经为他包扎完毕,“切”了一声白了他一眼:“劲酒虽好,也不能贪杯啊。我们做精怪的可比你们人类养生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