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又道,“这个秦小姐确实是蛮惨的,凌迟啊,听说割了两千多刀。堂兄也真是,一点小事就灭了几个家族,让人家怎么看我们温氏呢……”温宿看着儿子脸上那述说别人故事的表情,往日跟他说话,都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今日却是一脸坦然,说不奇怪那也是假的,但也没有继续追问。不久温宿顽疾发作,温良出狱了,倒是低调了许多。温宿找了个屋子把他软禁起来,让他“潜心研究医术”,不许再管其它的事。可笑的是,他居然也怕了,屋里到处贴着符咒,甚至自己在脸上动刀,改变了容貌。温若寒开始主动为父亲当起了转移术的承受者,强制转移对施术者心力耗损极大,自愿转移就省时省力多了,温良也乐见其成。温宿以为温若寒要提什么要求,但温若寒从未提过,某次转移术后,温宿问温若寒痛苦吗?温若寒答道:“痛苦,孩儿的生命都是父亲给的,为父亲承受也是理所应当。父亲为家族呕心沥血,孩儿这点痛苦算什么。”温宿疑心极重,自然是不会完全相信的,但此时温若寒才十四岁,他也觉得自己儿子实在不会有这么重的心机。为温宿当转移术承受者这件事,温若寒坚持了三年,未提过一次要求,如果说有的话,就是请求温宿多去看他的母亲。三年来,温若寒也被折磨得疲惫不堪,他已经习惯了忍耐,面若冰霜,喜怒不形于色,对父亲的要求从来不问“为什么”,也许,温宿叫他去死,他也会马上就去死,只是,温宿这时候舍不得让他死了。这个儿子太听话太得力了。温若寒也觉得自己在赌,拿自己的命在赌,拿父子间那仅存的血缘亲情在赌,那被转移的痛苦,有的人一次就承受不住,而他,承受了三年。当然,这个病也不是每天发作,有时一月一次,有时几月一次,看温宿练功的频率。人就是这样,当有人帮他承担不必担心后果的时候,就肆无忌惮,发作的次数就会多起来。十七岁的温若寒开始在温家有了一席之地,温宿也停止了对他实施转移术。十几年间,他娶了亲,生了两个儿子,他已经二十七岁了。温言也不是当初那个人畜无害亦步亦趋的仆从,而是他的得力干将,到处为他搜罗异人,薛螭和温逐流就在其中。温宿又闭关了,或者说被温若寒软禁了,这十几年来,他也动过杀父的念头,但看到自己的两个儿子——他又放弃了,难道一代代地杀父夺位?他将温良“送”去了乱葬岗。那三年承受的一切,他要他父亲还回来。温言告诉他,秦清涟回来了。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是,温言不会骗他。他愣了许久,觉得心里某个死去十几年的东西又活了过来。他以为是夺舍,温言说不是夺舍也不是献舍,是她自己修出来的身体,仍是当初遇见温良前那个秦清涟,但是,她身上带着一样东西,无人可解。管它什么解不解,先把人带回来再说。他找到正在复仇的秦清涟,求她跟他回岐山,她不愿意。他又带着薛螭和温逐流,去穷奇道围堵藏色散人,逼她召回秦清涟,藏色决绝地毁掉了他们作为交换条件的延灵道长尸体,秦清涟还是没有跟他回岐山。既然她不愿意回,杀的又是与他无关紧要的人,那就让她去吧,派人护着她就好。可是没多久,她又自己回到岐山来找他了。这一次是她自愿回来的,站在他面前,眉宇间还是一如既往地倔强,说不想再杀人了,来请他让温逐流化去鬼丹。还没等他提要求,她又道:“化掉后我就留在岐山。”温若寒欣喜若狂,他以为她化丹后还会走,没想到会主动提出留下来,他不由自主地走上去要拥住她,她却退后一步避开了。温若寒伸过去的手僵了僵,又收回,这十几年来,他早就学会了克制和等待。他马上找来温逐流和薛螭,她很配合地仰起头,露出雪白的脖颈,闭上眼,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当温逐流的手触到她的脖颈还未发力,秦清涟的额头红光微微一闪,一股寒气逼来,温逐流目光一凝,手下用力,紧紧地握住了她的脖颈,秦清涟眼睛倏地睁开,目眦欲裂,瞳仁发红,柳眉倒竖,额间微微裂开,射出一道红光,像一只倒立的狭长的眼睛。鬼丹现身了。这颗由几百人怨气凝结的鬼丹却不是那么好化的,温逐流已经使出十成的功力,鬼丹却巍然不动,秦清涟额头红光转动,警告似的温逐流脸上扫射。温若寒见势不妙,一掌拍在温逐流背上,源源不断地向温逐流输送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