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粥放到他面前,递了把勺子给他,然后把那碗面拉到自己跟前,搅了几下,刚夹起来一筷子面还没等送到嘴里,就被伸手夺过,几滴酱汁也因此溅在我脸上。我擦掉脸上的东西,拍掉他的爪子,再次把他刚刚扔进碗里的勺子拿起来递给他:“喝粥。”林许冲我瞪眼:“我今天就要吃面,长寿面,你管我。”我舀了一勺粥放在林许嘴边,他还是继续瞪我,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得以放软了声音:“乖。”林许冷笑:“您哄孩子呢?”这个表情实在不适合林许。举着勺子胳膊有点酸,我垂眼放下勺子,把勺把儿转向他,又把粥向他面前推了推,收回手以后,我上上下下看了看林许:“今天中午吃得不少,再一下子吃这么多会不舒服。晚上吃得多了自己难受,别拿吃饭赌气,喝点儿粥,可以的话,去操场走走,消消食。”林许别过头,沉着脸,偷瞟我一眼,我假装自己没看见他瘪嘴,继续大口吃着面,他吸哩呼噜喝完粥,瞧了瞧手机,飞快站起身:“去开会了。”走了几步又折回来,极不情愿地说了句:“在教学楼a101。”☆、林许他们学校秉承的中外合作办学理念,从大门到教学楼建筑一体都是西式风格,校园规划格局精巧,大有中式园林风采,有些路看着走不过去,实则四通八达。本来想去找林许,可奈何出食堂我走错了方向,绕去了他们后操场那一块。拉了个人重新问了一下方向,往那边走的时候不禁吐槽学校晚间照明,可能是这阵子睡眠不足的原因,这黑黢黢地我什么也看不到,摸着走的同时还被狼狈地绊了一跤。好不容易看到楼体的a字标示,晚上的教学楼里很安静,跨进楼门后听到林许的声音更是给人安慰,我沿着走廊快走几步,隐约听着他像在说没有什么事就散了吧。循着光源,我走到一楼唯一一个亮了灯的教室,站在后门从小窗看进去,林许正做在长桌最前端,灯光从头顶照下来时显得他愈发像一只白云精。他低头收拾着桌子上的东西,起身时,一个穿着黑色小礼服的女孩突然从前门进去,把蛋糕搁在桌上,笑意盈盈站在林许旁边。我虽然听不到那女孩说了什么,但应该有句是生日快乐。林许停住,复又笑开,看着确实真诚而惊喜。看见他笑,我本来也在笑,可在注意到他身侧的右手食指僵硬翘着时,我的右眼皮莫名跳了一下,他搞不清楚状况或者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的时候就是这样,他把这叫紧张转移法。我的眼皮跳个不停,在国外那两年,带队的合作导师有一个学服装设计的女儿,每到周末休息的时候,那女孩就抱着自己的电脑和图纸到导师公寓里去,不管听不听的懂,她都会给父亲讲自己的设计构想。如果在公寓里碰巧遇到我们这些学生,她也是一个不放过,趁空闲时强制要求我们一堆被实验数据和调查报告折磨得死去活来的人跟她探讨更折磨我们的面料色卡和潮流细节。有一次课余说到自己的女儿,那个年过半百的男人用蹩脚的中文对我们抱怨:“没办法。”只是没一个人回应他,因为他的语气无奈而宠溺,太没有可信度。托那位小公主的福,我认出了不远处这条价值不菲的裙子,颜色虽是黑色,裁剪却极为讨巧,不会乍眼的同时也不失俏皮,外加散在背后的披肩发,看似不经意,但显然是精心打扮一番的成果。心里浮出一种尖锐的刺痛和扭曲的满足感,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竟有种看电影的错觉,情节生动感人,男主角和女主角意外的登对,那个词怎么说,郎才女貌?对,郎才女貌。有只虫子也来寻觅光源,可能是没找到路,他霸道地抢占了我的玻璃。不能忍受自己的视线受阻,我抬手擦了擦,可本来挺干净的玻璃越擦越脏,低头就看见自己刚才摸着走过来蹭了一手心的墙灰。好脏。教室里的人唱起了生日快乐歌,林许吹了蜡烛之后,本来站在他身侧的女孩突然轻轻抱住了他,从我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林许完全惊愕的正脸,教室里的人鼓掌、吹口哨,这时候我的右眼皮又猛跳了一下。我默默后退一步,离开了那儿。回去的路异常得黑,我无端想起来很久之前的一件事:高二的时候林许就故作轻松地问过我大学想去哪个城市,当时正在公园散步,还没决定的我没有回答,他听完,只是随意把自己靠在栏杆上,目光浅浅地洒在远处,阳光将他的睫毛换了个颜色,松垮的校服罩在身上很好地中和了他消瘦的肩胛,他当时说你去哪我就去哪。整个人柔软而坚毅,通透而顽固,像一抹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