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得不好,眼看顾恒舟回来的日子越来越近,心底也越来越不安。镇痛来得比大夫预料的要早两天,那天沈柏精神不错,吃过晚饭以后还到院子里逛了一圈,天气有点冷了,怕她着凉,绿尖去帮她拿披风,刚离开沈柏就感觉肚子开始绞痛,她向来是能忍疼的,却也是极怕疼的人。她慌了神,叫绿尖回来,绿尖没应,叶嬷嬷也不在身边,叫顾三顾四也没反应,她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像大海里遇到风暴的小舟,孤立无援。腿间涌出热流,地上很快积了一滩殷红的血,她慌得不行,艰难的扶着肚子坐下,眼泪控制不住的往外涌,哭得停不下来。她想顾兄了,特别希望现在他能陪在她身边,但事实是她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她该怎么办啊?沈柏无助极了,突然想起上一世顾兄在太学院总是帮她打掩护,后来从了军,每次回京述职都会给她带东西,还会趁夜翻墙进太傅府教她各种各样的本领,这一世就不一样了,她费尽心思想帮他,一开始他老是怀疑她居心不良,害她吃了好多苦头,如今她嫁给他,他不仅娶了别的女人,明知道她怀了身孕也不早点赶回来陪着她。这一世的他什么都不知道,根本不是她爱的那个人。沈柏生了怨念,肚子痛得更厉害,无措的抓住自己的衣摆,指甲嵌进掌心,之前那个穿黑袍戴悲喜面的人突然出现在她身边,抓住她的手沉声说:“别害怕,深呼吸。”沈柏立刻握紧他的手,额头痛得青筋暴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慢慢呼吸。随着痛意加深,脑海里突然涌现一些奇怪的画面。她看见戴着悲喜面的人拿着刀在杀人,看见有人背对着她坐在高高的尸堆面前,一下又一下执着的凿磨着头骨,还有人在她耳边坚定不移的说:“他要解脱,我要你。”是谁?沈柏神智溃散,腹中再度传来剧痛,她痛得后仰,眼角溢出泪来,突然想起全部因果。现在握着她的手,陪在她身边的,是上一世的顾兄啊。正想着,绿尖冲到她身边,叶嬷嬷也急急忙忙的从外面跑回来,欢喜的说:“夫人,再坚持一下,大统领回来啦,你马上就能见到大统领了!”顾恒舟……回来了?沈柏松了口气,而后心脏一痛,绿尖跪在她面前握住了她的手,叶嬷嬷也来扶着她,戴着悲喜面的顾恒舟被挤到一边。他戴上悲喜面换她重生,给她想要的圆满,自己却像局外人一样看着她成亲、生子,她嫁的是他,却又分明不是他。她是圆满了,那他呢?他要承受着悲喜面的诅咒到什么时候?沈柏心痛到难以呼吸,穿着银甲的顾恒舟大步跨进院子,毫不费力的将她抱起来,见她满脸泪痕,立刻歉疚的说:“对不起,我回来得太晚了。”沈柏抱住他的脖子,听见悲喜面发出尖锐的声音,突然感觉他身上的银甲冷寒如冰,让她不敢靠近。抱着她的顾恒舟,和她喜欢的顾恒舟真的是同一个人吗?如果不是,她现在算什么?将自己的幸福圆满建立在顾兄无穷无尽的痛苦之上?沈柏想不明白,腹中再度传来剧痛,顾恒舟把她抱回屋里放到床上。顾三顾四很快请了稳婆来,沈柏难产,从白天生到晚上都没把孩子生出来。叶嬷嬷到底有经验,还能冷静的在旁边帮忙,中途给沈柏喂了好几次参汤让她积蓄力量。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婴孩儿的啼哭声终于打破院子里的沉闷,沈柏听到哭声周身的力气就被抽走,两眼一黑晕死过去。再醒来的时候,身子和屋里都已经被清理干净,在她身边安安静静躺着一个婴孩儿,那孩子皮肤白嫩,只是刚出生没多久,看上去还有些皱巴巴的,不是特别好看。“是位小姐。”叶嬷嬷在床边说,用热帕子帮沈柏擦手,沈柏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偏头在屋里找了一圈,没看到顾恒舟,有点失落,叶嬷嬷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连忙宽慰,“大统领一直守着夫人,方才东院来人,说老爷有事要找大统领,大统领这才走的。”原是她醒来的不是时候。沈柏暗忖,看着身侧的小孩儿问:“夫君看过女儿了吗?他开心吗?”叶嬷嬷惊讶沈柏竟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连忙说:“夫人这是说的什么话,这可是大统领的第一个孩子,他怎么可能不喜欢?”沈柏点头,莫名的提不起劲儿来。没多久顾恒舟就回来了,他让叶嬷嬷退下,亲自照料沈柏,跟沈柏说他又去向陛下求了不少封赏,都送到主院来了,他也知道沈柏这些日子在院子里闷得慌了,等沈柏身子好点,出了月子,他也会陪沈柏去各处游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