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飘进来,有几分凉。陆远也这才看向房间正中央的那张床,和床上躺着的男人。橘黄的床头灯,也捂不暖他脸上的惨然白意。躺着,毫无生气,就像是一个死去的人。陆远也走到床边的椅子,弯身捡起落在地上的一只银勺。这里刚刚,也许的确是经历过一场混乱。这点动静,终于像是触动了一直如雕像立在窗前的女人。“你出车祸的那一天。”梁靓伸手关上窗。整个房间成了一个密闭的容器。盛着一段比不透风的往事。“就是我去找你的那天?”“是。”“你并没有提起过这件事。”“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他跟以前是不是有点不一样了?”梁靓走近床上的人替他掖了掖被角。其实何止是有点,完全就是变了一个人。“毕竟躺了七年。”“死亡,应该对他也是一种解脱。”她站在了有光的地方。陆远也才终于看清面前这女人的模样,依旧是短发,一身名牌套装,脸上几乎没有留下岁月的痕迹,除了此刻眼中几分淡淡的疲惫。“其实,这两年,我也很少去医院看他。”“一开始唾弃过自己,但后来,渐渐地也就习以为常。”“习惯他他躺在那里,再也不会对周围的世界有所回应,同时,也习惯了不再对他付出感情。”“乐乐。”陆远也提到这个名字时,梁靓的情绪波动了一下:“没回来?”梁靓低头抚着自己指上的钻戒。这是两年前的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她的丈夫亲手为她戴上的。是的,她结婚了。至于乐乐。“他很好。”梁靓显然不想多谈这件事。“我觉得我应该永远恨你。”两个人,隔着床上的病人,平静对望。“但是。”“没想到,半路先逃跑的会是我。”“听说你找了女朋友?”“我有打算去找她。”“我已经把这件事跟她说过。”“防患于未然吗?”“知道这件事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你的痛,我倒也感到有几分痛快。”“真的不怕我去找她?我和你现在在这里这样说话,我想你并不会有所谓的冰释前嫌的错觉吧?”“有一件事。”陆远也凝神,深色的眼眸里聚着一团纷乱的情绪。像是暴雨欲来时午后的天。“葬礼我就不来参加了。”“今天我来,就是送他最后一程。”“啪。”一声。凌厉的掌风,扇得男人的头微微偏过去。几乎缓了有那么几秒,陆远也才抬手缓缓摸了摸脸,钻戒锋利的边在上面勾了一道血痕,痛意渐渐鲜明开来。他看着身边刚从对面急风骤雨般跑过来的女人,狭长的丹凤眼里充斥着怒气未消的惊诧。“我先走了。”陆远也让开她。“你知道吗。”梁靓的声音在背后叫住她。“你妈来找过我。”“就昨天。”陆远也听着没动。“刚才那巴掌,是她给我的,现在我还给你。”“你毁了他,是无意。”“我毁了你,难道是有意?”女人破碎的笑声从背后传来,有几分不堪:“办完葬礼,我会回美国,再也不回来。”一室寂静。回答她的只有门轻轻关上的声响。沈奇。梁靓摘了无名指上的戒指,无言地往房间角落里掷去。“沈奇,沈奇。”她跪在床边,熟悉的名字像是烙铁在她的咽喉间生生滚过。无论几次,这样喊出他的名字,她还是痛,无比的痛。那年的春天,他们计划在秋天结婚。而那年的夏天,让一切永远都埋葬。二十四岁的千金小姐,为爱疯魔的样子,每一种她都有。当年手里的那块铁是那么的沉,染了他的血后,却意外的轻盈。一切都像是不真实。比如他面无表情,在她面前血流满面的样子。陆远也让开她。就像刚刚那般。她看到血糊住了他的眼睛,她也看着他上了自己的车,黑色的奥迪q5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她的视线中。梁靓从来不知道,他是在那天出的车祸。当从方庭的嘴里亲耳听到时。她只有一个万念俱灰的想法。很好,他的目的达到了。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病人干枯的手臂上。已经记不清多久没有为他这样哭过。时间似一把锉刀,再深的情绪也捱不过七年的挫骨扬灰。“我原来可以为你恨他一辈子的。”“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也做错了这么多,为什么我错的比他还要多。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没有人会告诉他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