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吃顿饭都要算清。他吞了口饭,仰头灌下一整罐。“我再去买点。”周以寒离开餐桌,穿外套下楼。借着玻璃桌板的反光,步之遥在端详她新涂的指甲油。周以寒擅长推进度条,有时候不必她来做什么,他就实现自我突破,到下一个阶段,正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比如今天,他的憋疯进度条有望冲刺满格。再进门时,周以寒搬了整整一箱啤酒,他拎起两瓶放桌上,开盖推到步之遥手边:“酒我买来了,想喝多少喝多少。”刚动筷子,步之遥夹起鸭肉放进周以寒碗里,含笑看他:“好,看谁先倒。”眼镜还起着雾,周以寒摘了眼镜对瓶吹:“行。”“今天的菜挺适合下酒的,我发现。”步之遥吃饭垫垫胃,“多吃点饭,空腹喝酒胃会疼的。”她好心相劝,周以寒却像没听见,边猛灌边吃啤酒鸭,简直醉上加醉。算了,没必要劝他,步之遥细嚼慢咽,享用她亲手烹饪的晚餐。她刚夹了颗腰果,周以寒哑着嗓子唤她:“步之遥。”“嗯?”步之遥新开一瓶,“怎么了?”温吞到乏味的他,鲜见地现出冷峻神色,是与内向截然相反的,另一种崭新的面貌。“你也单独和别人喝过酒吗?”周以寒刻意让自己看不清步之遥的表情,“只有两个人,在晚上?”“直说吧,我和项逾泽深夜喝过酒,不止一次,你有意见吗?”步之遥把话挑明,“或者说你想表达什么?”啤酒的苦味顺喉咙下滑,坠进深处,周以寒笑笑,低垂的视线上移,深深凝望步之遥。“没什么。”他说。“祝你喝得愉快。”步之遥举起酒瓶,浅笑祝贺,“cheers”她的潜意识向她传达感知,周以寒每一步都循规蹈矩,挑最稳的路走,长成无趣的大人。他本不该是当下这副模样,他在被陈旧的理念所束缚。她想打破他所墨守的成规。那双清冽的眼眸不复冷静澄澈,周以寒红着眼看她,沉郁的情绪雨幕般铺天盖地,步之遥低下头,挑去手撕包菜放的干辣椒,到白瓷小碟子里,再不给他一个眼神。一块刚直的石头,步之遥没逼周以寒开窍,或许她再多说两句,他就会坦露真实想法,但她没点石成金的义务。快憋疯了,是吧?她轻笑,指尖轻点桌板,指甲叩响玻璃。他手背绷得很紧,介于防御与进攻之间,而步之遥断定,周以寒一晚上都不可能有勇气,来对她说什么——那就憋着吧。开饭前,步之遥将两道炒菜各分成两半,她吃掉她的那半,刷完餐具,酒足饭饱去洗漱。饭后不宜躺下,她还累了,就坐在沙发玩手机,想待会洗个澡。看着周以寒机械地一瓶瓶灌下去,步之遥的笑也透出几分玩味,简约的led吸顶灯下,她嘴角勾起的完美弧度,由灯光烘托出淡漠审视的气氛。似在检视一件试验品,任对方如何经受折磨,她始终在揣度,到她判定可以终止为止。不同于真正的试验,她对他生出了无法界定的感情。今晚月色朦胧,外圈一团柔和的光晕,步之遥抬头向外望,想找它,它早已高悬空中。她闭着眼,在脑海描绘她的月亮。酒剩下小半箱,周以寒目之所及的世界,元素尽数崩塌,化为倾覆的平面和线条。凭直觉,他抓了浴袍和换的衣物走向卫生间,撕扯掉他穿的,水流开到最大。冷水冲刷全身,从发间流进他眼睛,周以寒站在花洒下,疼痛自太阳穴弥漫。他原本只想洗掉一身的酒气,最好也大病一场,忘掉他想忘的记忆,它们却不断回放,让他背道而驰,越发清醒。连他的血液都在控诉,说他懦弱、退缩,只会压抑,想留什么永远不会留住。如果他可以勇敢无畏,遇事遵从本心而非求稳,会不会就没那么多遗憾。呼之欲出的那些念头,还待在他的喉咙里,周以寒抹了把脸上的水,擦干又吹干,没戴眼镜,穿好衣服走出卫生间。沙发上,步之遥在熟睡。酝酿再久的情绪,从灿烂到黯淡,也只需一秒钟。周以寒压下他的纷乱繁杂,上前抱步之遥回她卧室。他放下她,盖好被子,想去关灯关门,却像被焊死了一样,牢牢盯着她不放。今天做的应该是场好梦,她呼吸均匀,睡颜恬淡,周以寒坐到步之遥床边,想看一看她。能是快乐的梦,梦里想必没有他,他代表她这段急转直下的岁月,而她能梦到谁,他不敢去想。忽然,步之遥皱起眉头,身体紧缩。她梦到了伤过她的人,周以寒伸出手,要触碰到她的眉心抚平,又缩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