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宣鱼也有一个小扑满,里面现在不过存了十文钱,对小孩子来说是笔不小的收入,但对现在温宣鱼来说,实在太少了。十文钱,而京都里一碗最普通的粉羹都要十五文钱。如果有足够的钱。开春后药材的疯涨,要是现在提前准备一点,以十分之一的价格先准备好,舅母需要的时候也不会变得那么艰难。舅舅也不会卖地了。胡思乱想中,温宣鱼忽觉得那房梁上的铜钱串似乎动了一下,开始她以为自己想钱想得眼花了,结果定神一看,那铜钱竟真的又动了一下,她身体一僵,正待仔细看去,就看见那梁上的“铜钱串”竟然一下滚了下来,随着东西滚下来,还落下一只唧唧叫的老鼠,这哪里是什么铜钱串,分明是一条蛇!!温宣鱼只是一瞬间,猛然尖叫起来,她伸手捂住耳朵,浑身颤抖。孙氏夫妇听得声音连忙起身,黑灯瞎火火镰总也打不燃,而那只蛇已经昂起了头,就在这时,温宣鱼只觉一个身影从他们身后一步过来,下一秒一只苍白的手精准捏住了那条蛇的七寸。然后只是指尖一动,那蛇就像一段绳子一样不动了。然后有血涌出的声音。扑嗤一声,就像是撕碎了碎布。这时候孙大夫才终于打燃了火镰。渐明渐暗的火光中,孟沛面色如常,锋利坚韧,带着薄薄戾气,一缕碎发垂在他脸颊,带着几分莫辩的邪气。然后就在火镰光中。他弯下了腰。席上少女纤细小巧的双足如贝,他的目光毫无掩饰且坦然看过去,然后俯身伸出手去。温宣鱼微微一呆,还在坐在那里,一时懵懂,她没想到孟沛竟然在这个时候会伸出手来,一时竟忘了收回脚。他的距离如此近,近到他的气息占据了周围,将她裹挟住。而下一刻,他微敞的袖口拂过她的足尖,像火舌一样,她微微一动,就看见孟沛伸手提起了她旁边那只被长蛇惊吓摔昏的老鼠。他抬头看她,那一双微微笑着却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她。坦然的,自然的,却又是不容置喙的。就像是他本应如此。“阿鱼妹妹,有我在,不要怕。”她看着那双眼睛,忽的一个念头涌上心头,这个婚事,大概是真的不像是可以去想着退掉的样子。隐晦的喜悦在心尖和指尖蔓……孙大夫将那蛇鼠收拾完毕,温宣鱼衣衫上上都沾了血,好在孙大娘还有两套年轻时候做姑娘的压底衣衫,忙去取了来。她在里面更衣,孟沛便退出房间等候,但这房间本是竹制的,门扉最下面,一道不大不小的缝隙,正好露出一寸小小的脚踝。赤足站在地上的少女,身上原本的裙裾软软垂下,堆在了地上,像春夜堆积的花蕊。人影绰绰,窸窸窣窣的动静中,少女穿好了衣服,墨黑长发垂在肩上,一直到了腰间,落在十二幅裙摆上,她赤足推门走出来,脚步很慢,那一双白玉似的双足于是完全裹在了裙摆中。她一手按着门扉,从里面叫孙大娘:“大娘。”抱臂而立的孟沛微微回眸,一身绯红的豆蔻少女脸色是这样白,却又是这样鲜明,她纤细的手指从柔软的袖口伸出,葱根一样按在青竹门扉上,让他的目光不由怔了一分。她的声音很小声:“大娘,可有鞋。”她的鞋方才来的路上不知道落到了哪里去。孙大娘闻言立刻去了房间,取出来一双新做好的鞋子,穿上大了两分:“怎么样?”大娘一边问,一边看了一眼,“好像宽了些。”温宣鱼见孟沛还在,微收了脚,谢道:“很好的,谢谢大娘。”孟沛出去了。温宣鱼和孙大娘有一句没一句闲聊,原来孙大夫本名孙醒,本洛阳城外世居,以妇科为擅长,但在一次妻妾争宠的后宅纷争中,孙大夫被宠妾误导,误了另一位待产的正室的时辰,又因为胎位不正,最后生下来孩子成了死胎,产妇也伤了身子,终身不能生育。大户愤怒中将他告官入狱,在花尽家中财物打点换得流徙三千里的惩罚。却不料,那正室家中不忿,派人在途中暗杀,行至金淮郡的时候,幸得遇见了孟沛将他救下,后又暗将在商队追随而来的孙大娘接来,将二人在这蔚州边地重镇安置下来。是以二人一直念叨着孟沛的恩义。温宣鱼从听到孙大夫名字就隐隐觉得耳熟。听到最后忽然心里一惊,难道是……他?恍惚记得前世曾有一位名医孙醒,尤擅妇科,曾因罪流放,后入宫侍奉,为天祐帝接生下唯一一个儿子。说起来,这位孙大夫也曾和她有一面之缘,那时她在侯府外宅,久无生育,世子曾请这位孙大夫进府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