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值得谢策大早上地就过来守在她的殿外,就等着给她看。谢策笑起来的时候右边有颗小小的梨涡,谢妧心想,之前的那一切果然就只是一个荒诞的梦罢了。他怎么可能会如她做的梦一般,成为那样一个喜怒无常,惨无人道的暴君。她从小就一直看着长大的阿策,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一个人?从昭阳殿到永延殿路程不短,谢策平日里早晨是个需要好几个内仕轮着才能叫醒的主儿,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他起这么大个大早,还在昭阳殿外等了这么久。谢策拉着谢妧的袖子,从永延殿的主殿经过,越走越偏僻。之前还有些宫女内仕在同他们行礼,后来就几乎是看不到人了。谢策终于在花园的一隅停下来,然后就像是献宝一般地将上面的叶子拨开——宫闺深处,三只仔兔缩一起,每只都不及巴掌大,甚至是缩在掌心之中都已经足够。它们还在微微颤动着,两只耳朵时不时动一下,毛绒绒的,看上去很是讨人喜欢。谢策小心翼翼地用手托了一只送到谢妧的面前,唇畔的梨涡若隐若现,“长姐,我之前春猎的时候猎了一只雌兔,没舍得吃,前些日子生下来的这些仔兔,你看看你喜不喜欢。”“虽然母后总说这些东西都是玩物丧志,可是长姐,你也知道的,比起三皇兄我真的好笨,我真的很喜欢这些兔子,所以我只能说给你听。”他的声音在耳边打了个卷儿,突突地回荡在空旷的初春中。谢妧的瞳仁微微收缩了一下,倘若……倘若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些场景,她曾经在梦里见过。谢策见她没反应,抬手在她面前挥了挥,试探一般问道:“长姐?”她这才回神,“……没事,刚刚有些走神。”或许,只是巧合而已。谢策也没在意,随后从另一个旮沓角里抱出来一只圆滚滚的幼犬,这只幼犬浑身都是黑色的,唯独胸口和耳朵尖是白色,倘若先前的仔兔谢妧还能说服自己是巧合,但是现在在谢策怀中的幼犬,却让她瞬间觉得胸口钝痛起来。谢策见她神色不好,紧张道:“怎么了长姐,你这是哪里不舒服吗?”谢妧缓缓摇了摇头,眼睛盯着他怀中的幼犬,那幼犬原本还在用湿润的眼睛盯着她看,或许是因为她现在情绪不对,幼犬都转了头,转而舔了舔谢策的手腕。她缓声问道:“阿策,这狗,叫什么名字?”谢策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如实答道:“他叫……耳雪。”作者有话要说:“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出自刘禹锡《赏牡丹》这只幼犬耳尖一点雪白,此刻耷拉着,粗短的爪子放在了谢策的臂弯处。谢策蜷起一根手指微微挠着那幼犬的下巴,幼犬原本湿润的眼睛微微眯起来,看起来像是十分享受的模样。谢策的声音嗡嗡地回响在谢妧的耳侧,她后退半步,那些远去的回忆又浮光掠影一般一一闪过眼前。就是这只耳雪,后来被母后亲口吩咐,由凤仪殿的女官摔死在谢策的面前。阿策生来喜欢笑,刚学会走路没多久的时候就时常咧开牙还没张全的嘴,右边小小的梨涡生得极甜,可是在亲眼看到耳雪死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谢妧就很少看到过他的笑了。或者说,他后来的绝大多数的笑都是讥诮或者嘲弄的,只勾起左边的唇角,显得阴郁非常。其实也是见过一次的,在滦州快马加鞭送来那颗夜明珠的时候,他随手将先前的那颗丢在琼月池内,讥笑道:“这样一颗珠子,配不上我的长姐。”然后他双手捧着那颗硕大的夜明珠,来自于滦州无数百姓的性命换来的夜明珠。眉梢微微挑着,久违地露出从前那般的笑,两颗小小的尖牙显露出来,“只有这样的珠子,才能配得上长姐。”……也就是说,在她以为的梦中,那个惨无人道、阴郁偏执的暴君,确实是后来的怀明帝、她自幼一起长大的胞弟——谢策。弘历十八年,端王谢策铲除庶弟,弑君杀父篡夺皇位。在位期间在南海边境苛捐杂税,只为给长姐谢妧寻一颗夜明珠。此举在朝中上下引起轩然大波,而怀明帝却一意孤行,惹得民间怨声载道。除此以外,他还颁布了一系列的政策,朝令夕改,颠三倒四,搅得天下犹如一团乱麻。这位亡国皇帝是史书上罄竹难书的暴君,也是现在站在她面前,抱着一只幼犬,朝着她笑得露出唇边涡旋的幼弟。谢妧眸光微动,心下是波涛骇浪,面上却不露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