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程如意,笑得真情入心,「那我称妈的心吧。」
程如意眼泛欣慰的光,「好,我会安排。程家也不是省油的灯。」
「妈如果没事,就多了解一点公司的事吧。妳是股东也是董事,将来不是只有点头唱和的份。」他起身回座位取了一叠准备好的资料。
程如意接过手,神色一变,忽问:「你有没有事要告诉我?」
他身躯顿了一顿,「妈指的是什么?」
「你最近是不是认识了什么人?」
「……」他暗暗寻思,心里有数,反问:「妈听到什么了?」
「还能有什么?我姐妹淘到处都是,婆婆妈妈对什么最有兴趣你也知道,总是会有人看到什么的,巴不得告诉我一手消息。我本也不搭理,但你最近少回家过夜,我想是不是八字真有了一撇?听说那女孩很年轻,你难得没忌讳在外头对女人亲近,想必是心里有了底。那是哪家的女孩啊?你若有对象可得告诉我,否则我继续安排其他对象和你见面可就对人家父母不好意思了。」
「──没什么,就是好朋友,妈不用多心。」他不假思索回答。
程如意望进他眸底,那里表面覆盖了一层果决,底下却徘徊着不明的忧悒和犹疑,夏翰青再怎么不易敞开心扉,多年母子关系,她岂有看不穿之理。
「你凡事都有盘算,我相信你纳入考量的条件都有道理,不像丹青她们脑子一热什么都顾不上了。你一直让我很放心,没在这事上随心所欲。」她缓缓起身离座,踏前两步,踌躇片刻,转身又道:「你挑谁我都没意见,洪家也好,李家也好,人是要跟你过的,你冷暖自知。但翰青,我得说上实话,这种事再怎么算,也不见得天从人愿,万无一失。我和你爸不就是个例子吗?当年他还是我爸亲挑的贵婿呢。我相信你的能耐,不靠妻家也能有一番作为。你若有其它打算,我不会反对。人活着,总得有件开心事,对吧?」
他唇一弯,绽开理解的笑,环拥了他母亲一下,「妳的话我都懂,谢谢。」
人一走,他环顾偌大的办公室,有一刹那的恍惚,他对自己所要的不确定起来,所幸迷惑的时间很短暂,他坚硬的内里总是一反温文的外在,坚定目标一直是他的信念,外人很难动摇。
他瞟了一眼手里的手机,某个来源相同的未读简讯已达二十几则,他朝桌上一摆,不再理会。
静夜里,门铃一声急过一声,夏翰青安坐在沙发上默然听着,不为所动。
第六声时,铃声戛然而止,空间突显出异样的寂静,他仍没动,放在膝上的书本亦没再翻页。
隔了五分钟,他的心绪未随着终止的铃声复归平静,反而对这份安静感到存疑。终于按捺不住一探究竟的念头,他霍然离坐,大步迈向玄关,稍停,握住门把,用力旋按,往内一拉,霎时一团东西跟着倒进玄关,压住他脚板。
他不由得大惊,那团倒地的东西拔地而起,一双亮晶晶圆眼对着他笑咪咪起来,好端端的人儿正是范柔,她顺势张臂搂住他的腰不放。他衣着单薄,顿时感到湿气逼身,定睛一看,她浑身上下竟湿漉漉,额角还有水珠滑下,狼狈得像刚从水里爬起。
「外面下大雨,妳就不会撑把伞吗?非弄成这样不可!」他张口叱骂,恼怒地解开缠腰的手臂。
「又不是故意的。我从捷运站走过来,谁知道走一半突然下起豪雨,这附近又没骑楼,怎么躲雨啊?」她满脸委屈地解释。
他关上门,绷着脸返身走回客厅,一面意外这个范柔毅力惊人。
她自一大早便连环发简讯过来,他不读不回;下了班她持续拨电话给他,他照样听若罔闻;她发最后一则简讯告知他她将亲自过来住处找他,不得已他只能勉强回覆六字──「有事不在勿来!」。这女人不但视而不见,迳自前来,令他不解的是大门警卫莫名自作主张放行,让她长驱直入。他从门口对讲机萤幕发现是她,原不欲开门,岂料其他善心住户再度放行,让她顺利上楼。不久门铃响了,却响六声即放弃,正狐疑向来锲而不捨的她怎如此轻易知难而退,没想到她竟冒着一身湿蹲坐门口坚不离去。他若执意不开门,难道她预备等他一整晚?
越想越怏然不乐,走没几步,范柔箭步跟上他,拽住他的手,直问:「你还在生我的气?我不是解释了那地方收讯不良,我不方便通知你……」
「妳不会连借个室内电话都做不到吧?」他冷口冷面。
「可是那里没有室内电话啊。」
「……」他眯缩起眼,冷笑道:「妳跟个男人到一个室内电话都没有安装的地方,我真是好奇,那是哪里的荒郊野外还是无人海边?妳就这么放心跟着去也不怕被吃得骨头不剩?」
「那不太容易吧?」她眨巴着眼,「我哥块头挺大的,他虽然看我不顺眼,还不致于甩手不管,他一拳猫下去应天培应该是起不来;再不济还有我爸,我虽然常惹毛他,女儿有难他一定拼老命救女儿啊!」
「妳哥?妳爸?」他直了眼。
「不然呢?」她无耐耸肩,「他们怕我又再出言不逊,亲自北上押着我吃这顿饭。应天培昨晚心情很好,吃完饭坚持请我们参观他在山顶上刚落成的别墅。那屋子腹地大得不得了,参观完所有设施就要不少时间,接着开始泡茶看夜景,聊个两小时没完,应天培又出花样请我们泡温泉,我打死不下水,我爸他们可不管,高高兴兴的接受款待。这一来,等到下山时都半夜十二点了。那里偏僻,收讯不好,因为是新房子,电话和网路线都还没装,所以没办法通知你,下山后又太晚了,想说你纪律好一定睡了,早上再联络你吧。谁知你发狠不理我,还把我关在门外!你这人真难伺候,我都道一万个歉了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