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们三四岁时便有专人教着开始识字、背书,到六岁正式开蒙,共同被送往太苑学习。太苑在皇宫东面,陛下的御书房旁,是皇子们上学的地方。沈兰亭虽是公主,却因陛下宠爱而破例,能同入太苑进学。沈兰息淡淡答道:“用心去学,夫子不会刻意为难你。”沈兰亭顿时苦起脸来,她入太苑哪里是为了学习,是为了王栩。晋陵公主上学尚且有伴读,自不必说皇子们。王栩便是沈兰息的伴读。而崔骜被养在宫里也同样是在太苑读书。她情绪低落了一会儿又振作起来:“王栩明日也会来吗?”说到王栩,沈兰息难得情绪上有了起伏。他一改漠视众生的态度,突兀地看向周寅。周寅正眼观鼻鼻观心地专注吃茶,像是不曾察觉他的目光。沈兰亭几乎忍不住要轻嘶一声,三皇兄装了一晚上还是要露馅儿,他分明认得周寅,只怕不只是认得!沈兰息收回目光,答:“会来。”沈兰亭已经无暇为明日能见到王栩而快乐,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想的没错,三皇兄果然与周寅有瓜葛。她头脑顷刻变得清明,微微一笑:“周女郎。”周寅被点名,慢慢搁下茶盏听她吩咐。“明日入太苑还要你费心,今日请你来陪我用膳耽误你许久时间,真是对不住。”沈兰亭醉翁之意不在酒。周寅却很通透地领悟到她言外之意,感激地看着她轻声细语:“怎会耽误,能与公主共用晚膳是周寅之幸。只是我才疏学浅,明日进太苑总觉惴惴,还请公主允我回去多加准备。”沈兰亭在心中赞她一声冰雪聪明:“好,你回吧。绿枝,派人送周女郎回去。”周寅向二人柔柔行礼,便退下了。她一离开,沈兰亭顿时再坐不住,开口便道:“三皇兄,你与周寅到底是怎么回事?”沈兰息似乎并不意外她会问出这个问题,只道:“我与她不是你想的那般。”不是这般,又是哪般?沈兰亭困惑地望着沈兰息,不解其意。三皇兄这么说,是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沈兰息坦荡回视,缓缓开口:“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语气不容质疑。他说罢不紧不慢起身:“多谢款待,我先回了。”沈兰亭跟着起身相送:“我送皇兄——”“不必。”沈兰息径直向外去,他的内侍小跑跟上。沈兰息身高腿长,到一颗珠外时周寅正站在阶上等轿辇来。她背影柔弱,是深秋厚重衣衫也掩不住的纤细,极易催生人的保护欲。沈兰息脚步未停,目不斜视地自她身边走过,带过一阵又清又冷的风。入宫第一日晋陵公主便邀周寅共进晚膳之事在玉钩宫中传遍。周寅为从一颗珠离开而向沈兰亭说的话并非托词,回到清光凝魄她果真取出书看。她供奉的长明灯就摆在平日看书的桌案上,看书时伴着摇曳烛火。公主送来的是四书,统共四本,分别为《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太苑教四书,既是一种傲慢,也是一种破例。傲慢在于太苑并不会因为沈兰亭是陛下最宠爱的公主而迁就于她,从而专门为她设置课程。破例也在于此。大雍的女子但凡有条件者都识字,多读的是女四书与诗经之流,四书是不学的,最多是感兴趣者翻阅一二。太苑却要教授沈兰亭四书,往重了说是有些于理不合。四书是基础,能做晋陵公主伴读的女孩子们都不一般,哪怕过去只是粗粗看过,用心去学倒也很快。只是学会与吃透是两码事。周寅一直捧着书看直到妙华来催:“女郎,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早起。”次日的确要早起,卯时便要起床洗漱,卯时中太苑开门授课。妙华一面支使宫人抬热水来供周寅沐浴,一面小声抱怨:“倒是比在家中起得还要早。”周寅眉眼弯弯,没有半分怨言:“夫子不辞辛苦授业解惑,我起早些又算什么。”她心平气和,对早起一事很快接受,让人不得不感叹她逆来顺受的性子。翌日天尚且黑着,周寅早早起来。她是最早到一颗珠的,洒扫宫人们正忙碌,殿中静悄悄。绿枝奉上茶点,压低声音带着歉意道:“公主从未起过这么早,这会儿还在赖床,您要等一等。”周寅柔柔地笑:“是我来早了。”她善于将过错归结到自己身上。绿枝很喜欢与她说话,指着桌上茶点道:“外面天寒,您多少用些,能暖和点。”她下意识想照顾周寅,总觉得周寅很惹人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