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寅温驯地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眼瞳微张,显得发自内心的惊喜:“好喝。”绿枝便笑。二人说着话殿外又有脚步声,遥遥看去,是条瘦长的影子。来人踏入殿中,借着殿内明晃晃的烛火能看清那人模样。来的是公主伴读之一,身形高挑瘦长,颧骨微突,唇瓣淡色而薄,因天寒而冻得面色青白。周寅将茶盏放回桌上起身,轻声问好:“林女郎。”这位是当世名儒的女儿,林诗蕴。林诗蕴缓步到殿中,目光在周寅身上寸寸掠过,轻轻颔首后便收回视线,一言不发地自寻了椅子坐下,显示出一种无声无息的孤傲。绿枝遣人送上同样茶点,不敢与之搭话,也不好再和周寅说什么。周寅被不冷不热地对待也不气恼,温和地重新坐下,捧着茶盏暖手。林诗蕴坐在与她不远不近之处,不看她,亦不动茶点,双手笼在袖中,分外冷淡。不多时,戚杏为首的其余三名女郎一道到了,殿中一下子有了人气,只是迟迟不见公主。她们作为伴读,要伴的人不在,怎好自己去读。是以人人坐在殿中稍用茶点,候着沈兰亭来。女郎们看样子都并不习惯早起,接二连三地掩唇打起哈欠来,打哈欠会传染。夜色渐渐淡去,天光由化不开的黑变为墨蓝色。天上日月同辉,乳白色的光晕包裹二者,显示出异常的柔和。沈兰亭姗姗来迟,满脸痛苦。她是闭着眼睛被人搀进来的,看样子已然只剩下空壳一具,没了灵魂。让她现在主持大局显然是做梦,她刚刚甚至哭闹着说后悔进太苑读书。哪怕日日能见着王栩,她也不愿用早起来换。可见在她心目中王栩是不及睡得好的。秦桑为迟来的公主道歉:“让女郎们久等了。”女孩子们从睡意中清醒过来,纷纷起身道:“未等多久。”虽然她们是等了些时候,但在困倦时时光总是过得飞快,也算没等多久。彼时已是卯时三刻,距卯时中也就一刻功夫。一行人急急上了轿辇往太苑去。到太苑外已过了卯时中,女孩子们迟到了。太苑中响着琅琅书声,顿时将人睡意扫清。沈兰亭终于醒来,从轿辇中出来时面色凝重,显然想到什么不妙的事。她深吸口气带头向太苑中去,守门的内侍苦着脸带路,小声提点:“公主,您来迟了。”沈兰亭没好气:“我知道。”内侍压低嗓音求道:“您小声些,太苑之中不容喧哗。”沈兰亭唇抿成一线,看上去心情极其不佳。“先生严苛,您来迟了恐怕……总之您做好准备。”内侍小声提点,很向着沈兰亭。沈兰亭听着,最终苦起脸来,唇角耷拉,好端端的富贵花成了苦瓜,还是很可爱:“我知道了。”是她贪觉,大约还要连累旁人。太苑中景色雅致,可惜天未大亮,并不是赏景的好时候。经过几间学堂,便到了沈兰亭等人进学的春晖堂,有“报得三春晖”之意。春晖堂前植白木槿,堂中点灯,人影投在窗上,能看出其中站着个略佝偻的老者。女孩子们的心齐齐一颤,有良好教养的她们同时感到自己让一位老人久等未免太过无礼,尚未入内便无地自容起来。一群人忐忑地踏入门中,就听老夫子冷哼一声。“何不睡到日上三竿再来!”女孩子们不约而同地缩缩脖子,老实地在堂中垂首站好,不敢抬头看夫子。沈兰亭很有担当,心虚地承担责任:“夫子,我错了,今日是我……”她话未说完便被打断:“魏某当不得公主称一声夫子,公主心善,莫要寒碜老夫了。”沈兰亭被阴阳怪气,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作为晋陵公主,她鲜少被人这么怪声怪气地奚落。魏夫子明明气她来迟,却偏不直说,非要拐弯抹角地令她同样不快以报仇。沈兰亭宁愿他大发雷霆怒斥她一顿也不想被这么对待,她明明要好好认错,却被阴阳怪气地堵回。她站在原处沉默起来,知道自己该道歉又说不出口,生怕再被阴阳怪气。魏夫子却因为她的沉默而更加生气。眼看着二人间的气氛越来越僵,女孩子们着急上火又无计可施。她们入宫做伴读,第一日便得罪夫子,甚至大有可能无法继续做下去。“身为伴读未起劝诫之用,连累公主迟到,是我之过,请夫子责罚我。”众人一怔,循声看去,只见周寅跪得毫不含糊,令人大吃一惊。其他女孩子都不是笨蛋,很快反应过来,纷纷跟着周寅认错,同时在心中暗暗吃惊周寅的反应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