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人,竟敢在公公头上动土?”林重威更是心虚,硬着头皮问。
“眼下还没有,今日以后,便一定有了。”李顺漫不经心地瞟了林重威一眼,“咱家想来想去,总归就是那些个归大人管的小子,或者大人自己了。”
林重威刚偷偷长舒了一口气,下一瞬笑容却又不由自主地僵了一僵:“求公公指点。”
“也没什么,”李顺笑道,“咱家的主子近来犯小人,只忌讳一个‘女’字,犯了便要惹上血光之灾,大人提到她的时候,口里笔下收敛些,积几分阴德,便是给咱家面子了。”
“若只我一人,实在算不上什么,”林重威艰难道,“只是如今御史台许多新近后生功名心盛,甚是不守规矩,御史又多半可单独呈折直递内阁,倘若一时不查,有些许疏漏——”
“五日,五日之后,便与林大人无干。”
“好!”林重威深吸了一口气,慷慨道,“既然公公开了金口,林某这里自然应承。”
“呵呵,林大人果然爽快!”李顺大笑起身,“今日申正三刻,太妃主子和王妃主子便到正阳门了,咱家还要赶去伺候,这就告辞了。打扰了大人的文思,着实对不住,不知大人又要出什么轰动京城的好文章了?”
“不过些须闲情逸致,无足挂齿,无足挂齿。”林重威脸色愈加惨白,亲自把李顺送到二门,方难以启齿似的低声询问,“公公,当年西川郡那件旧事——”
“哦,”李顺仔细想了想,“大人那位公子如今还在嘉州,甚是上进,大人想要见么?”
“不,不,全凭公公做主。”林重威连连摆手,仿佛想要甩脱什么阴影。
“是么?”李顺轻笑一声,“咱家说句多嘴的话,长公子摸样身材和大人甚像,可没半点和先夫人相似的地方。”
“是么?”林重威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就算长公子和先夫人一般粗鄙丑陋,也是大人亲生的嫡亲骨血。如今大人岳父逝去多年,夫人又贤淑良善,何不把长公子接回来一同——”
“不必了,公公!”林重威吓了一跳,拼命劝阻,“我膝下已有嫡子,何必再生事端?那个孽障在公公身边,蒙公公教导,便是他天大的福气——”
他一语未了,见李顺身边一直垂头不语的小内侍蓦地抬起头来,向自己望来,目光中甚是鄙夷,不由得胀红了脸,手足无措地退后一步:“公公,那个,那个孽子虽是我的骨血,却是我赴京之后方才出生,我们父子一面也不曾见过,彼此各安天命便是,何必另生枝节?”
“也罢。”李顺微微叹息,“只是他跟在我身边,也享不到什么福气,既然大人有难处,我便另寻个所在安置他罢。”
“如此便多谢公公了。”林重威喜上眉梢,连连拱手,目送二人走得连影子也不见,才松了一口气。
“你与他见了这一面,心中可还有一分牵挂?”李顺领着李赜出了府门,含笑问道。
“这样的势利小人,”李赜紧握双拳,切齿道:“师傅怎么不收拾了他?”
“傻孩子,”李顺叹息着抚了抚他的头顶,温言劝慰,“天下父母儿女的纠葛,哪里是能快刀斩乱麻了结的?他虽弃你母子另娶,却也不曾下狠手要你的性命,我不过要你看清他的心思,日后别被哄骗罢了,你们以后京里相处的日子还长,怎么能一直都打打杀杀的?”
李赜紧闭着嘴,一言不发。
“呵呵,”李顺道,“且听师傅一言,彼此留几分余地,省得日后生悔。”
“徒弟不后悔。”
“这样的话,且等十年再说。”李顺不由得莞尔,“如今咱们且收拾心思,迎两位主子的驾罢。”
然而这件事却出乎意料地落空:太妃自京郊朝天驿便令仪仗与楚王妃一同经正阳门回府,自己带着春姑只乘肩舆,径直至宗人府去见林纵。
“这么急?”李顺想了想,突然放声大笑。
“师傅?”众人的目光纷纷投过来,李赜压了压头上斗笠,低声提醒,“怎么了?”
“少了一桩难办棘手的事,怎么不喜?”李顺悠然道,“太妃的那些个心思,大家伙儿心知肚明,若是之前的七爷,怕是还对付不了,可是如今的七爷,只怕是用不到我出手了。走罢!”
“去哪里?”
“已经办了一件,七爷替咱们办一件,如今只剩下最后一件事了,”李顺微微一笑,“定远侯,楚侯爷。”
此刻宗人府里,母子久别重逢的寒暄方止。林纵亲自搀扶太妃上座,依恋地依着她的手臂不放:“儿子不孝,让母妃日夜担忧,罪该——”
“胡说什么!”太妃连忙喝止,抚着林纵的脸颊叹息,“咱们娘俩儿都平平安安的就是福气,莫要说那些胡话。”
“主子说得是,只是七爷看着瘦了些,”春姑拭着眼泪道,“这里的奴才个个灰头土脸,没一个伶俐的,怎么能照顾好人?”
“这些倒不碍事,”林纵笑道,“先王总说我浮躁,这里清静,正好磨磨性子,只是怠慢了母妃。”
“自家人有什么怠慢不怠慢的?”太妃叹气,看着春姑从吃食盒子里将林纵爱吃的诸般糕点一样样摆在桌子上,“这些都是临行时赶制的,一是匆忙,二是隔得久了,且尝尝,若不合意,让春姑回府重新做了,再送进来。”
“且不必麻烦,”林纵拈起一块,回顾春姑笑道,“春姑姑只管连盒子留下,让我慢慢吃,坐下陪我和母妃说话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