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韶沉默的盯着庭院看了许久,忽然闭上双眼,手掌覆压住额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自嘲地喃喃:“我这是在做梦啊……”付偲凑了过来,站在他身后,躬着身子关切道:“君上,您还好吗?”闵韶闻言转过头来,若有所思的看着付偲,自言自语道:“不应该……”付偲凑近了点,“不应该什么?”“孤夜有所梦,也不应该是你。”“……”付偲竟难得接不上话来。屋内香气清淡,殿中央铺就着华贵的白狐毛毯,上面摆了张精致窄小的几案,香炉熏烟袅袅升起。床头的窗棂外,有一树常年被灵力滋养着的,一年四季都盛放的桃树,此时正在清晨薄雾的笼罩下绽放,柔美灼华。闵韶感到有些头疼,披了件衣裳坐在寝殿内,略微出神的看着眼前。晨起的清风、鸟鸣、温度,还有飞翘的檐角,消失的白绫……一切都太真实了。他静默了一会儿,看着顺着敞开的窗飘落进来的花瓣,忽然问了句:“付偲,现在是什么时候?”付偲答:“早上。”“……孤问你是什么年月。”“哦,修真历六千六百三十八年。今儿个已经是二月十五日啦。”闵韶不禁怔忡。三十八年……三十八年。这是他离开天隐山,成为虞阳国君的第四年。是修真界最多灾多难的一年,亦是温玹尚还未死的一年半以前。听到这个日子,他心底不知是个什么滋味。苦涩、欣喜、诡秘,接连翻涌上来,五味杂陈的看着眼前,恍惚觉得,这梦不醒也罢。他宁愿在里面醉生梦死。揉了揉眉心,他仍旧不敢相信,试探地对付偲问道:“如今祭灵殿里……可是空无一人?”“空无一人。”“……当真?”“当真。”屋内又静了一会儿,付偲瞧着他今日状态着实不对,于是赶紧换了个话题,道:“君上啊,尧国国君发来宴请,定在下月初三,您可要去吗?”闵韶缓了缓,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道:“宴请?”付偲道:“是。只请了您一个,说要邀您前去共商国是,把酒畅谈呐。”在十六国之中,与虞阳毗邻的国家有两个。其一是东靖,其二便是尧国了。尧国在十六国中实力强盛,国君十分好战,在短短十几年中发起的大小战争不计其数,近乎一半以上的国家都与他国有过争执,堪称是五州之中最蛮横无耻、最爱没事找事的典范。但好在虞阳并不弱于它,所以尧国近年不仅没和虞阳有过纠纷,甚至有时还会刻意讨好。闵韶不知想到什么,眸色略深暗了些,还是答应下来,“可以。”付偲点了点头,“好,那老奴这就命人去回复。正好下月浮荒之巅的饮鹿宴与之冲突,就直接推拒了吧。”“……等等。”付偲正要走,闻言赶紧转回来,问:“君上还有吩咐?”“你方才说饮鹿宴?”“是啊。”付偲说到这个,絮絮叨叨起来,不放过任何一个吹捧主子的机会,睁着胡扯,“饮鹿宴一年一次,都是不过二十五岁的少年才可参加的。虽然都是各国各宗门的优苗翘楚,但说到底也只是群涉世未深的年轻人,搅和在一块玩罢了。像君上您这般身份显赫、卓绝拔萃的人,就犹如擎天巨擘,往那一站就是鹤立鸡群高不可攀啊,旁人都得被您滔天贯日的光芒刺得睁不开眼,简直没有心思办什么宴席了。所以这个活动,您从来都是不去的。”“……”闵韶习惯性的忽略了付偲,双手交叠,沉吟了片刻,面无表情道:“告诉尧国国君,就说我已经接了饮鹿宴的请帖,改日再同他相约吧。你去准备一下,过几日动身前往浮荒之巅。”“哎,这就是了!”付偲反应极快的一拍大腿。要不怎么说付偲这个人乃是狗腿中的一绝!这事换做别人,就算不觉得尴尬,也早该好奇问问他今年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了,但付偲不仅不问,还脸色都不带变的,想也不想立马改了口风:“君上平易近人,不矜不伐,老奴一把年纪了,都从未见过比您还谦恭低调的人!虞阳有您这样的国君,定是祖上积德,今后前程似锦啊……老奴领命,这就下去命人准备。”付偲拍完这通马屁就走了。闵韶揉了揉太阳穴,略感烦躁,起身走向窗边静静站着。没来得及打理的衣襟微敞着,拾起窗棂上一瓣桃花捏在指尖揉搓。那张冷峻的脸上,此时情绪难以化开,冷锋似的剑眉微蹙着,盯着揉皱的花瓣,似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