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来的几日里,虞阳并无异状,但闵韶每日醒过来,仍会叫来付偲问上一遍年月。万幸的是,诡异的事情没再发生,得到的答案都是同一年。不过他有时难免还会恍惚,分不清今夕何夕。甚至有时一天之中无论付偲怎么告诉,他都要往祭灵殿跑上回,确定里面真的空空荡荡才得以安心,在这件事上执着得可怕。日子顺着一天天往下过,终于到了饮鹿宴这日。近千年来,浮荒之巅始终在五州当中威望最高,毋庸置疑是天下宗门之首,山下石道绵延百里,恢弘壮阔。每到饮鹿宴这日,定然车马如织,成千上万的子弟接踵而至,赶往山上赴宴。在修真界,宗门与国家之间并不相冲突,地位无从比较。宗门负责修仙问道,而各国则负责凡尘俗事。有的宗门会参涉国家政事,帮扶朝堂,也有的宗门只一心修道除魔,不理俗尘。像浮荒之巅这样的蔚然大宗,便属于后者。虽然地处尧国,但从不参与国政,亦不干涉纷争。只是作为五州第一大宗,每年要负责起五州各国各派的关系融洽,举办一次为期三日的饮鹿宴。顺便也会从这些名门贵族子弟中挑选出合眼缘的、资质上佳的孩童,随其意愿,留在浮荒之巅修习。不过各国虽然掌管凡尘之事,宗室贵胄们却也是修仙的。譬如天资卓绝的虞阳二殿下闵琰,当年就运气极好的被浮荒之巅的明微真人收做了徒弟,如今已经小有所成。再譬如天资变态的虞阳国君闵韶,和他的师弟温玹,当年就被世称“人间仙圣”的传奇人物太玄老祖收了去,当初石破天惊,不知妒红了多少双眼。虞阳的马车驶过了石道。放眼望去,浮荒之巅就屹立于雾霭云深处,宫殿巍峨气阔,仙气缥缈。马车停下来,精绣车帷哗地被掀开,金丝纹黑底靴踏地,闵韶从车里走下来。他一身华贵的滚金黑袍,腰带束着那劲厉的腰肢,衬得肩膀结实宽阔,双腿修匀颀长,眉宇间尽是冷漠寡淡。单是这么一站,便极其引人注目。前面先到的人已经被接引进去,后面的人看不见他的正脸,只能远远瞧着背影,小声议论。“虞阳的马车?那人是谁?”“认不出来……不过光看这车,便知不是一般人。”“诶诶,你看他身边,那是虞阳的二殿下,据说还是明微真人的徒弟呢……”闵琰从同一辆车上下来,穿了身精贵华美的袍服,少年意气傲然,眉眼桀骜,跟在闵韶身边朝门内走着。但虞阳的马车不止这一驾,后面还有不少勋贵子弟。不等旁人细看清楚,浮荒之巅的弟子便已经将人接走了。闵韶与闵琰走过熠熠流金的殿宇楼台,绕过仙雾缭绕的茂林修竹,来到浮荒之巅的北峰。眼前云开雾霁,一座汉白玉高台拔地而起,宽阔明亮,正是这座蔚然大宗中有名的“饮鹿台”。弟子引着他们入席,闵琰昂首阔步,正跟在后面走着,目光扫到不远处一群人,突然眼神一亮,挥了挥手臂朝那边喊。“师兄!”站在不远处的男子身穿白衣蓝边袍服,也是名浮山之巅弟子,五官端正,正气凛然,衣袍穿得一丝不苟,乃是明微真人座下的大弟子,闵琰的大师兄,名叫温衡。此时正和其他弟子一样,忙着接引来客。“哥,我过去打声招呼!”闵琰留下这么一句,便兴奋的朝那边跑了过去。闵琰打八岁起就被明微真人收入门下,直到十六岁才回到虞阳,到如今已是二十一岁的年纪,对这里熟悉得不得了。闵韶本想站在原地等他,但目光顺着那方向看了一眼,脸色蓦地微变了变,眸中的情绪难以言喻,紧紧盯着那边。温衡身后,接引的乃是东靖的宗室及勋贵子弟。透过人群,闵韶仍是一眼看到了,在那群锦服华袍、打扮奢靡的男女之中,有个身穿白衣的少年人,身形纤劲修长,清逸而凛冽,桃花眼里像盈着寒水,不动声色的站在旁边。正是东靖的六殿下,温玹。闵韶只觉得喉头一紧,有什么从心底涌上来,移开了视线。那边的闵琰和温衡聊得正高兴,明显心情颇好,半晌才意识到闵韶没跟过来,回身朝他招了招手,“哥!”闵韶没法装作没听见,面无表情的看了眼,只能走过去。他一靠近,周围便有人认出了他的身份,看着他额上的墨色道印呼出声:“是虞阳的那个……!”虞阳的那个变态奇才,近几年新任的虞阳国君,世上唯一一个太玄老祖道法的继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