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周悯同对面?的年轻人闻声,这才慢条斯理地端起杯子轻轻品起来。
这茶的味道确是比往常的茶要香一些,只是和宫中?各色各样的御供比起来,也不过是稀松平常。
他虽是幼子,上头顶着几位兄长和太子,但他在?宫中?最得圣心,宫中?那些好的东西,父皇从?不会短了他。
他是被崇仁帝捧在?掌心里长大的,故而如今即便只着便装出宫,也掩不住浑身上下?透出来的贵气。
年轻人端着茶轻啜一口?,只当是意思意思,随即将茶杯搁回?了桌子上。
周悯同见状,却?一点也不恼,只轻笑道:“如今英国公府一败涂地,便是碎末冲水,难道不算别有一番滋味?”
年轻人听得这话,随即轻轻撩眉,紧跟着笑出了声:“周阁老这话说的好生讨巧。”
周悯同便拿杯盖漂了漂杯中?的茶叶:“如今吴管家已死,苟七也不会再出现在?这天底下?,这案子再没了头绪,陆怀熠又失了圣心。”
“案子已经成了死案,如今怕是只有活神?仙下?山来助他,他才能查的出来,殿下?同我岂不是又能高枕无忧?”
年轻人听得周悯同这一番细讲,却?也并不曾挂出几分喜色:“先前那些弄钱的路子都断了,周阁老如今还如何高枕无忧?”
“殿下?多虑了。”周悯同轻笑,“只要殿下?握着权力?,还愁没有人会送钱来么?”
“没有了先前的胡三,还会有张三,李三。”
“就算英国公忠心耿耿又有什么用?他将满朝文武骂了个遍,如今是墙倒众人推。这朝堂之中?,最重要的是权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只要是敢同咱们作对的人,都只会落个陆家一样的下?场。”
年轻人眯了眯眼:“周阁老可是忘了?乾清宫的人说,父皇先前有意着表兄私下?去打探兆奉陈案。”
“如今虽是借着英国公将事情平息下?去,可保不齐表兄来日掀了周阁老的老底,再将您和谢家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查出来,那可就不好办了。”
周悯同啜茶的手顿都没顿:“陛下?想查,我就送人敲登闻鼓去催着陛下?查。如此?一来,陛下?手中?尚无证据,朝堂中?免不得又要陷入当年一样的混乱,陛下?自然不能任由事态发展成当初的模样。”
“宫中?传了话,说陛下?今日不仅不见陆怀熠,任着他跪了一夜,还撒给他一盒棋,此?作何解?”
“棋子,弃子,陆怀熠已经成了陛下?的废棋。”
就算陛下?有心要知道兆奉陈案的真相,怀疑英国公绝非幕后黑手,他也不能不借着英国公将这苗头重新压下?去。
如今的陆家就恰如当初的贺家,一切都不过是在?重演。
更何况牺牲一个官员,换得朝堂安稳,本就是崇仁帝最熟悉的事。当年他可以纵着恩师贺家满门受冤而死,如今又怎么不能舍弃英国公判他流放之刑?
于一个皇帝而言,什么是比皇位坐得安稳更重要的呢?
只要能获得至尊的权力?,那么恩义可舍,亲人可舍,良知更可舍。
若非如此?,天下?不会安稳,也不会有如今的崇仁帝。
若不是深谙此?道,他周悯同又如何能从?一个人人鄙夷的庖厨之子坐上如今位极人臣的内阁大学士之位?
“殿下?,我太了解咱们的这位皇上了。”
“人不狠心,是成不了大事的。”
年轻人撩起眸子,眼中?一时漾出几分狠意。
这些年诸多的银两砸下?去,顺天府的上直十二卫,早已经尽在?他的掌握。左不过一个愣头青的英国公,无论如何脑子里也只有忠君奉上,不肯听他调遣,如今也不必再费心了。
只要英国公一走,这一整个顺天府,便归他说了算。
他缓步走到窗边,轻哂着笑起来。
“父皇老了,该请他歇一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