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只顾着担心白玉堂被人发现,一时没听清司马光说了什么。后者还当自己暗示得不够明显,便直接点明了自己那位接管了这桩案子的上司,刑部尚书张尧佐。江临只在陈知府案的三司会审之中见过张尧佐一面。彼时对方对自己的态度还算和善,江临并不明白司马光为何有此提醒,便追问道:“君实你可是注意到了什么细节?”“上次会审之时,我曾见一小厮偷偷塞给张尚书一个疑似信筒的物件,但他全程被人跟着,一直没有来得及看……”司马光悄声道,“或许是在下疑心了,但白石兄你多注意一下也是好的。”这话中的潜台词便是,有人急着在三司会审前给张尚书递了纸条,若对方看过那纸条的内容,或许就不会以相同的态度对待江临了。想起上一案的白玉堂差点说出踏雪堂与裴府有关的事情,便不难猜出当时去寻张尧佐的是什么人。江临心中顿时起了一些危机之感,十分感念地同司马光点了点头。“多谢君实提醒。”尽管香寄语之前有很多如修改证词、替换尸体的骚操作,但根据裴府以及裴侍郎的一系列反应来看,江临认为,裴侍郎杀了人是板上定钉的事情。但此案棘手的地方在于,目前真正的花凝欢尸体还没有被找到,且很有可能已被踏雪堂之人很好地处理掉了,再也找不到;而且,香寄语的假死逃脱更令她那段以死明志的证词失去了效力,判官们很难再次相信她所说的话。这也就意味着,江临如今可以依赖的证词来源就只有白玉堂……和裴府。在尸体、凶器、人证、杀人动机都有缺漏的情况下,还想用犯人本家提供的证词定下他杀人的罪行,任谁听了都会觉得这简直是异想天开。更何况,这桩案子的嫌疑人还是一位侍郎。庭审时间将至,江临也不及再管白玉堂打算做什么。他一进公堂,便见正在候场的张尧佐啜了一口下人递来的茶,似正想对自己说些什么,却在下一秒吐了茶,将杯子摔进了下人的怀里。“这什么玩意儿?怎么一股子青苔味儿?!”江临悄悄向上瞟了一眼,一片瓦恰好在此时合上。他在心里默默为五鼠点了个赞。张尧佐原本立起的气势被煞了大半,片刻才调整过来道:“江少丞,又见面了。”江临恭敬行礼道:“下官有幸。上次会审时,有劳张尚书照顾了。”张尧佐被噎了口气,脸色旋即变得极差。上次他不小心错过了纸条,没能帮裴府在白玉堂脑袋上扣上一顶杀人的帽子,反帮着这个江临立了功,令裴府颇为不满。今日又得了裴府的嘱咐,张尧佐便想好好给江临一个下马威瞧瞧。可还未及他发挥,见人都到齐的傅毅却肃静了公堂的纪律,教负责推理案情的江临cue起了接下来的流程。吃了一肚子气的张尧佐攥紧了手里的案卷,盘算着不管江临从何处说起,他都要把人往死里聊。不过出了张尧佐预料的是,江临没有先向各位判官陈明案情,而是直接传了裴侍郎上堂问话。这教张尧佐在瞬息之间有些措手不及,直接抢白道:“为何不先将之前香寄语做的那些事情先讲清楚?”江临淡淡道:“她的所作所为在案卷之中皆有记录,各位判官直接阅读即可,下官再重复一遍,不是耽误诸位的时间吗?”这话说得有点道理,但在实际操作的过程中,很少会有推官跳过说明前情这一重要环节。江临之所以选择这样做,是为了卡一个bug。与现代社会法院的庭审模式有所不同,古代的犯罪嫌疑人受到的限制更多,也没那么有人权。不会有律师特意给他讲清楚案子的前因后果,帮他分析如何才能减轻自己身上的罪责。就江临看过的断案实例来说,古代断案很多时候都依赖于犯罪嫌疑人自己的供词,就连包青天在《七侠五义》里面也没少对犯人使用刑罚,逼得对方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但“严刑逼供”这一招明显不适合用在裴侍郎这样的高官身上,所以江临必然需要减少裴侍郎能够获取信息的途径,并在讯问之时玩儿上一些文字游戏。那边的张尧佐还没想出反驳的话来,裴侍郎便已经被人带到了公堂之上。裴侍郎这些日子都在大理寺特设的房间里拘着,不曾见过任何亲近之人。即便大理寺的人不会苛待于他,但裴侍郎此刻的面目也比平日憔悴了不少。江临径直提问道:“裴侍郎,冒昧与您确认最后一遍,你可曾在二月廿四晚召了畅春楼的舞女花凝欢入您定下的玄字二号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