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自从高湖在陈景跟前露了底儿,陈景就得每天下午到了快回家的时候再过去一趟,互相把一天里做了什么,听到了什么都通个气儿,总归就算是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也得说。刚开始陈景十分不习惯,总觉得再是怕错过了细节也不至于到这份上,回家之后还在三清跟前抱怨过。反而是三清笑着说这才是真正的姜是老的辣,自己闷在心里琢磨的事看似仔细缜密,其实因着偏见与视角缺失,就很容易往死胡同里走,更容易把看似平平无奇的关键点给漏过去。这话说得有道理但陈景也只听听就算了,反正听不听的每天下午该去还得去。但今天不一样,这些天外边闹得厉害,云家往南边派人去灭口,紧随其后的是大理寺,明面上也紧跟着派了人跟过去。原本皇上和高湖就打算让大理寺的跟着,别真让云家的人得手就行了。但陈景也不知道是怎么灵机一动,还是真就心思深沉到了那一步,撸起袖子就跟高湖掰扯起来。到底是从云家手里把茶商的命留住,把人带回来,顺着这条线慢慢把云家在江南茶盐两道的人揪出来好。还是再派一波人跟在大理寺后头,还是干脆就让云家得手,最好是在杀人灭口的时候抓个正着的好。这样一来要是顺利的话可以直接抓云相,不顺利也能在云家和江南那些茶商盐商之间留下不可磨灭的嫌隙,唇亡齿寒的道理谁都明白,到时候皇上再给那些商人许诺些开恩的愿,还不怕他们不说吗。陈景虽投了圣人麾下,但一直以来都是高湖下令他去办,从来不问为什么也从来不好不好,这般出主意还是头一回。高湖当时听了这话没多说什么,但第二天就暗地里也派人追过去了。今天高湖要说的就是这事,办差事从来都不是个简单活计。之前京兆尹派出去能慢到过了个年还没到杭州,现在一边急着要灭口一边急着要抓现行,自然是快得很,这才几天功夫啊就有消息传了回来。江南从古自今都是富庶之地,前朝一年到头大半的税收就靠南边那几个地方。本朝为了不被南边那些世家挟制想了不少法子,不是一点效果没有,但人家那地方就是好地方又根基深厚,再是想法子也没用,直到去年年尾的时候,一年的税收粮食还是占了一半还多一点。那种地方出来的生意人和世家子,脑子一个比一个精明,这次不过几条无主人命的官司,竟然闹了这么久都没消停,他们就觉出来不对劲。现在又听闻京城有人正往南边来,哪怕因着隔得远没那么快知道确切消息,但总归能猜着怕是要出大事。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京城过去的人再是厉害,可到了杭州把整个杭州城都翻了个遍寻不见也没辙。留在杭州找人的一帮子人没了法子只好传信回来,陈景今天一进高湖的门,高湖就把信件给了陈景,那意思再明白不过,就是要问问他有什么法子。“那么大个杭州想要藏个人太容易了,真让他们傻找找一辈子恐怕也找不着那人。想让人露面只有一个办法,让他们心慌。”陈景早就想到了会有这一出,高湖汤铮乃至云相谢明然这些人,都是天子脚下待了许多年的,那句天高皇帝远他们再是明白意思也不可能真的理解。但陈景不一样,荆湖那地方每年为了税收漕运、官司人命总要想办法瞒着些哄着些,现在整个江南盐商茶商想藏个把人真真就是小菜一碟,只要他们想那人就能一辈子都不露头。唯一的法子还是得逼云家,只有云左相急了眼去逼他手底下的人,把人逼急了,兴许才能从他们的日常动作转移里瞧出些端倪来。毕竟到时候不管是要把人藏得更深,还是要把人舍出来丢卒保车,总是会有动静的。“望舒啊,之前可不见你手段这么硬,这是怎么了?”陈景的法子不是不好,甚至眼下思来想去就这个法子还能用。但是高湖有些纳闷,陈景这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下手这么狠,好像巴不得云家明天就倒台。“老师,学生要是说学生这么做是为了谢明然,会不会显得太道貌岸然虚情假意了?”陈景没打算把自己的心思瞒着高湖,这些天谢明然因着高湖暗地里的搅局急得上蹿下跳,一边要查到底是谁背后把脏水往谢家泼,一边要安抚那些学子别再把事情闹大。偏云相只觉得这事就算不是谢家干的也少不了谢家的影子,所以最近谢明然还得腾出手来跟云家斗,这么一来不能闹大的流言也不能完全熄火,一时间着实愁得谢明然整个人都颓了许多。但哪怕到了此时此刻,谢明然也从未想过陈景在这里边也掺和了一手,反而还倒过头来安抚他,说是这事让他别急,家里夫人怀孕了就多陪陪,云家的事有他出不了大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