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城此刻同一时间,医院大楼灯火通明。
白色的纱窗被晚饭吹得浮动,一丝冷气悄然地钻入病房内,姜浓进来时,护士还没来及整理病床,视线触及到的地方,雪白的床单上有滩朱砂般的鲜红血迹,在冷冽的光下格外刺目。
护士在旁说:“季先生刚从手术室推出来,就急匆匆的要走,谁也拦不住。”
是真拦不住。
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季如琢就已经奄奄一息了,光打在脸庞之上,削薄苍白的轮廓近乎透明般,衬得唇上咳出的血越发艳色,也落了几滴在颓废松垮的衣领处,给人极为薄弱到下一秒就要撑不下去的错觉。
要不是医疗器械上显示还有生命迹象,手术又险赢了一次。
姜浓赶在时,恐怕是要往太平间见他了。
护士把手术情况和病例都一同交付到姜浓手上,识趣地先离开。
门被轻轻掩上,姜浓拿着病历的手轻微一颤,继而,慢慢走到床边坐下。
她表情是空白的,卷翘的眼睫看着苍白墙壁,莫名的感觉很冷,是从指尖开始的,一路延伸到了她的肩膀,直到不知何时,傅青淮已经步入进来,修长的手掌安抚般覆在上面。
热度从面料清晰透到肌肤上,回暖的那一秒,姜浓抬起头看他。
“如琢还能撑多久?”
“一年不到。”傅青淮显然是询问过医院,伸手将她抱入怀。
姜浓尽管看似冷静,睫毛尾端却颤个不停,清柔的美人音溢出唇间,含着无尽的痛楚:“三哥,他撑得很辛苦,有时候我想,是不是太自私了——明知道他要走的,却自私的留他一年又一年。”
从小豌豆和傅锦鸳没出生前至现在,转眼整整七年就过去了。
季如琢拖着一条苟延残喘的命,苦苦撑着口气,看到他这样,姜浓心如刀割,将额头紧紧抵在傅青淮的胸膛前,指尖又握紧了这张病危的单子。
傅青淮也看到旁边的那滩血,冷白修长的长指轻抚她发间,低声说:“他如今强撑着精神想多陪苏荷几日,就随他去吧。”
姜浓听劝,并没有去将季如琢抓回医院,点了点头。
夜晚十点过半。
苏荷已经跟季如琢回到了熟悉的公寓里,她进门就扔了高跟鞋和外套,整个人软成一滩泥似的,跑到主卧的那张床躺下去,脸朝被子压,深吸了口气:“还是回家舒服。”
季如琢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长指折着袖口,闻言一笑:“洛城不是你家么?”
苏荷换了个姿势趴着,睁着漂亮的眼睛看他:“不一样的,那里没有你的痕迹。”
这半个月说起来,她真是无时无刻都在念着回来,想着季如琢的病情怎么样了,幸好偶尔还能收到几条短讯,不然都怕一回来,见到的是个骨灰盒。
季如琢淡笑:“骨灰盒怕是见不到。”
苏荷坐起身,慢慢地移过去,伸手去勾他:“嗯?”
“我选择海葬,到时……”季如琢削薄的身形站在床边,配合地抬起手,让她抱个满怀,嗓音含笑落下:“都撒海里了,烧的时候就让姜浓随便找个袋子装。”
下一秒。
苏荷指尖掐了一把他的腰,不满地嘀咕:“胡说八道。”
玩笑开完,就到了亲亲的时候。
季如琢长指沿着她的脸蛋轮廓摸索到后颈,又自纤柔的肩背一路滑下,很有耐心地要探究清楚她这幅身子骨,到最后,才搁在腰间轻轻一压,抱在怀里时,吻也落下来。
尽是他的好闻气息,铺天盖地洒了下来。
苏荷贪恋着,发梢微卷的黑色长发也随之散开,不到几分钟,被亲得连眼角都侵染上了艳丽的水色,模样瞧着极为明媚动人,怎么看都不够。
季如琢又去吮吸她的舌尖,在空隙里,清润的声线逐渐低哑:“你父亲挑的女婿人选,不喜欢么?”
苏荷整个人一颤,讶异地抬起眼。
他待在沥城寸步难行,却什么都洞察到,苍白消瘦的脸庞神情低淡,细密的吻下不断,话音里却冷静到了极致:“没关系的苏荷,你接受家族安排的联姻,也没有负我。”
“是我,误了你多年——”
苏荷原本是想避之不谈,被他主动提起,胸口莫名的气闷:“季如琢,你不要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