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漪,你今日怎会想到来看我的?”屠酒儿的语气带着很明显的小心与谨慎,似是在担心一不小心就在言语之间惹得明漪不痛快,“……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可以装作不想知道。”
明漪看向屠酒儿的眼睛,只见那水汪汪的桃花眼中满满写着“我想知道我想知道我想知道快告诉我快告诉我快告诉我”,可这眼睛的主人却敛得一副极尽卑微的神态,仿佛她天生低了自己一等,就像是……
一个向掌权大臣阿谀奉承、巴结讨好、摇尾乞怜的九品芝麻官。
突然想到,很久以前,屠酒儿曾开玩笑说过,如果明漪不介意,她愿意露出自己的狐狸尾巴,像小狗那样开心地摇给她看。
明漪感觉到一些不自在,她突然觉得,屠酒儿把自己摆在了一个太卑微的位置,她实在渴求着这份爱,以至于失去了她作为一个养尊处优的青丘后裔本应该有的骄傲与尊严。
看到明漪不说话,屠酒儿以为是她不愿回答,脸上掩不住几分失落。随即她装作不在意的模样站起来,走向书桌,声调是故作的欢快:“阿漪,你难得来一次,我送你一样东西好不好?这是我过去于茶楼听说书时记下来的有趣戏本子,想来你在这玉虚宫中也没什么意思,所以我前些日子得闲又誊抄了一份,用的是行楷小字,你读起来会很容易……”
“来看你是因为,昨日看到你的信笺,故而今日来访。”明漪打断屠酒儿的絮叨,却开始回答她提出的上一个问题,“只是睡得晚了,来迟了些,抱歉。”
屠酒儿咬了咬唇,“……没事,没事。我给你递了许多信笺,你这是头一回放在心上……我、我很欢喜……我……”
明漪心头涌起一阵烦躁,她放下已经喝了一半的茶杯,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了。”
“阿漪,这戏本子……”屠酒儿怯懦地嗫嚅着。
“多谢,无福消受。”明漪的嗓音比刚刚冷了许多,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呆这么久,她早就该回去了。才踏出门口半步,明漪顿住,扭过头,语调里带着几分捉摸不透的情绪:“多话一句,不要再跟着我,不要再待在这里,走得越远越好,如果……”
如果你想活命的话。
明漪把后半句咽进肚子,后槽牙紧了又紧,拂袖而去。
屠酒儿抱着那本厚厚的戏本子,一言不发,目送着明漪,直到她离开自己的视线。许久,她低下头摸了摸粗糙的书皮,纤细手指轻轻翻开书页,一点一点摸过自己亲笔写下的字。
以及那张偷偷夹在书中的白纸。
屠酒儿长长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合上手中的戏本子。
连同山边欲坠还沉的夕阳。
连同那张白纸上的几个潇洒行草——
“以落眼之时为期,于山巅洒金湖畔,等君十日。”
护山神
一阵叽叽喳喳的鸟叫由远及近,似乎落在了屋子旁边的那颗梧桐树上。顷刻之后,落在树枝上的画眉鸟“嘭”的一下变成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软软地趴在枝干上笑道:“羞羞羞,人家又没有理你吧?”
屠酒儿转身,面上变了个表情,挥着戏本子佯怒道:“阿蛮,当心我把你砸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