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狂问一和尚,昙休方丈何在。和尚答说正在后山打坐。他想了想,去往偏殿点了一盏平安灯。岑乐有些吃惊,只因他依稀记得当日玉公子与松元和尚说的话。他不信鬼神,那今日是为谁点的灯。到了晌午过堂时辰,秦思狂拉着岑乐来到饭堂。十余日来,两人所行一路风餐露宿,今日要好好品品庙里的素斋。僧人生活清苦,饭菜清淡,烧得再好也没有油水,有什么吃头?白菜豆干、黄豆炒咸菜、干炸萝卜丸子、百叶小棠菜,两张芝麻饼,一碗豆腐汤。岑乐没想到,他二人在桌前坐定后,小沙弥送上来的饭菜与其他僧人的粗茶淡饭不同,竟然很是丰盛。菜里虽没有荤腥,味道却清香可口。看来玉公子与那位故人颇有交情。用过午斋,和尚们陆续回房休息。小沙弥领着他二人出门,说师父正在西厢房等候。走了几步,岑乐忍不住打了个饱嗝,秦思狂闻声掩口而笑。小沙弥推开禅房门,只听一道声音传来。“贫僧还道是哪位故人,原来是玉公子和岑先生。”岑乐闻声一愣,这语气声调竟十分熟悉。禅椅之上端坐着的,正是当日在苏州归元寺遇见的松元和尚。玉公子特意上山,是要为那日之事来算算账?秦思狂施了个礼,道:“苏州一别已有数月,秦某早就想来拜访大师,一直未得空。今次路过徐州,特来拜会。”“阿弥陀佛,”松元和尚还是那样神情和善,语调诚恳,“二位午膳用得可好?”岑乐笑道:“好好,多谢大师招待。”“贵寺香火虽不旺,伙食却不错,日常用度看来是不缺,”秦思狂竖起大拇指赞叹道,“想必是大师您的功劳。”松元和尚笑笑道:“施主谬赞,出家人挑水砍柴,种田种菜,什么都得自己来。”“贵寺上下二十七位僧人,靠菜地里的收成好像不太够啊。平日里的花销,若有困难,秦某可以帮忙。”“施主客气了,本寺香火钱确实不多,不过也谈不上困难。听闻公子平日比较忙碌,今日咱们能遇上,也算是有缘。”“也是,茱萸庙尽管地处南直隶,但往北不远就到山东了,如此位置,要紧得很。兴许以后集贤楼还得请大师帮忙呢!人家能给的,集贤楼也给得起。望大师能把秦某视为朋友,莫要见外。”岑乐终于是明白秦思狂此番来意。这五分示好,五分威胁——他不是来寻仇,而是招安来了。“鄙寺偏僻,谈何位置要紧,施主说笑了。平日里,诸位师兄弟专注修行,不问江湖事。”秦思狂点点头,似乎很认同松元所言。他忽又一蹙眉:“却不知昙休方丈是否与大师想法相同呢?听闻您三岁起便跟着方丈修行,参悟甚多。方丈佛法高深,秦某仰慕已久,可否代为引荐?”松元道:“家师正在后山洞窟内修禅。若要相见,也不是不行,就是路有些难走。”和尚是老实人,他不是不想让二人见昙休大师所以故意推托,这路还真不是一般难走。三人从茱萸庙后山向北而行,百步后,即见一处绝崖,壁立千仞,高耸入云。松元手指着高处,道:“家师就在凌空洞窟之中。”岑乐、秦思狂双双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了。岩壁上不生树木,不见枝叶,唯长有一些杂草,还有一些大裂缝——想必是经年累月雨水冲刷而成。然而令人震惊的是,那些缝隙里打入了木桩,木桩与木桩间搁着木板,架起了道勉强可称为道路的云梯,宛若一条游龙沿着直直的山壁盘旋而上。岑乐幽幽道:“难怪大师当日曾言,修行之处不拘泥于道场。”云梯看着高不可攀,令人望而生畏,走上去亦是魄动心惊。松元在前,领着二人走上云梯。木板并不是板板相连,中间有缝隙。而且由于年代久远,不少已经腐朽。他们轻功都不错,但走起来也不轻松,几乎是手足并用向上攀登。俯视脚下,如临深渊。三人攀爬了三十来丈高,终于来到洞口。洞口高约七尺,宽有五尺,脚下峭壁似刀削锯截。岑乐跃入洞中,回头放眼远眺,茱萸山壮丽景色尽在眼底,亦能见到茱萸庙全貌。而身后山洞内则是漆黑一片,迴环迥邃,深不可量。秦思狂喘了口气,道:“方丈在如此清苦高洁之地修禅,应是更易识洞幽明、冀通灵感。”松元从袖中取出一火折,道:“二位小心脚下,请随我来。”岑乐瞥了一眼秦思狂,似乎在说,谨防有诈。秦思狂微微摇了摇头,跟着松元走入了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