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雪焰安静地看了他许久,忽然笑了,轻声道:“贺桥,你喜欢我。”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贺桥霎时陷入略微僵硬的默然,却没有移开与他对视的目光。
他一直知道池雪焰是个聪明而敏锐的人,也知道这份极力隐藏的感情可能会有暴露的那一天。
其实有很多词语可以形容他们的关系——朋友、同伴、共犯……
或是,两个都没了去处的人,便只能结伴而行。
在这样的前提条件下,他们的相处方式难免会比寻常的朋友关系更特殊与亲近一些。
而贺桥没有做出任何超越这种关系的举动,他不能逾距,也不敢逾距,他经常沉默地在心中抹去对池雪焰和另一个人关系的在意。
可今天,他无法抹去自己对那个儿时生日故事的在意,这是池雪焰第一次主动对他讲起写满幸福的往事。
他无法抹去对一袋小小栗子的在意,这是曾经的池雪焰在每个黄昏都能收到的礼物。
或许比如今的池雪焰更在意。
他并不奢望其他,只是希望池雪焰愿意继续过生日,过很多个有人陪伴与庆祝的生日,希望池雪焰会在每天傍晚,继续收到一袋下班回家带给他的糖炒栗子,希望池雪焰有一天会把那张被关在空抽屉里的照片拿出来,摆到更明亮的地方。
其实池雪焰只说对了一半。
不止是喜欢,是爱。
漫长的寂静里,贺桥站在原地,没有否认,也没有说起任何心绪。
他在等待从高处落下的审判。
审判像风一样降临到他凝滞的指尖。
却只卷走了那颗淡黄色的栗子仁。
“味道不错。”池雪焰咬开栗子时,声音里透出一种模糊的愉悦,“希望其他栗子是真的好剥。”
话题又毫无征兆地跳转。
贺桥足足愣了数秒才理解这个明明很简单的句子。
他难得有些失态,怔怔地看着池雪焰做出的一连串不太寻常的动作。
池雪焰吃掉了他剥的第一粒栗子,从冰箱里拿出一盒牛奶,然后走进了厨房,从橱柜里找出奶锅,架在煤气灶上。
他开始热牛奶,也开始讲起不着调的絮语。
“我不需要那份协议了。”他说,“要麻烦陈新哲再处理一下。”
那份涉及金额庞大、关联了无数人命运的一致行动人协议,仍放在餐桌上,没有被打开。
在池雪焰眼中,好像不如眼前逐渐升温的奶锅重要。
“当然,最主要还是麻烦你,要尽快把手头那些股份处理掉,抛售也好,跟他谈判也好,都由你来处理,你比我擅长得多。”
池雪焰从小就讨厌各式各样的报告,也讨厌金融与生意……他讨厌这些刻板繁琐、规规矩矩的东西。
该放下了。
放下他本来就不爱的东西。
站在厨房门口的贺桥声音微哑:“你……放弃了吗?”
“是啊,我放弃了。”池雪焰的语气是轻快的,仿佛卸下了积压在心头的重担,犹带一丝笑意,“但不是放弃了喜欢他。”
“是放弃了继续错下去。”他说,“在很早以前,我就不喜欢他了。”
有错就改是个听上去最简单易懂的道理,可做起来却那么难。
有时候是不知道自己错了,有时候是不愿或不敢承认自己错了,有时候是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扭转已被颠覆的命运。
所以就这样走下去,直到再也回不了头。
而在这个有轻盈雪花与芬芳栗子的冬日黄昏,他终于觉得,自己的人生还没有那么糟糕。
只要别再继续为无谓的人和事消耗下去。
本该影响许多无辜者命运的退市危机还没有发生,他可以现在叫停这个必然两败俱伤的疯狂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