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明烛一听,立马转身准备去沈府,韩卓赶忙拦住他,忙劝说:“主子总不能穿这一身出宫啊,这也太惹眼了!主子要找沈大人,将他召进宫便是,何必要亲自跑一趟呢?”段明烛停在原地一怔。是啊,他不能就这样出宫。即便出宫见到了沈扶,他该说些什么呢?又该如何解释昨晚的事情呢?发生那样的事,他该恨透了他吧……就这样出现在他的面前,或许只会让他更讨厌自己。段明烛愣在原地,脚步挪动了一下,心里已经凉了半截。最后,在韩卓的劝说下,段明烛还是回了养心殿。草草见过了回门的段云岫和楚酌,受了礼,然后命两人回去了。段明烛始终心神不宁,他想了很久,想着该如何道歉,如何解释,可是越想却越不敢见他了。整整一上午,他一个人在书房里走来走去,忧心忡忡地打着腹稿,思索着解释的言辞。直到午时临近,韩卓走了进来,低声说道:“主子,沈大人求见。”“微臣沈扶,叩请陛下圣安。”段明烛望着面前跪地叩首行礼之人,微微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很久之前,两人便约法三章,没有外人单独见面的情况下,不许他行叩拜之礼。沈扶虽认为礼数不可废,但是拗不过段明烛,只好答应了下来。如今,段明烛看着他又跪地行此大礼,不知不觉间,两个人的距离瞬间拉远了。段明烛眼神暗了暗,抬手示意他免礼,低声说:“先生请起。”沈扶却只是直起上身,段明烛看到他的神色似乎有几分疲惫。“陛下,微臣……有本启奏。”沈扶哑声道。随后,从袖中取出一本奏疏,双手呈上。段明烛的视线从他的面容移到那本奏疏上,呐呐道:“先生有何要事,一定要面呈?”沈扶举着奏疏,闭了闭眼睛:“陛下一看便知。”段明烛的心里突然涌上一阵不祥的预感,韩卓已经从沈扶手里取来那本奏疏,呈道段明烛面前。他低头一看,奏疏封面上的标题是,自陈不职疏。单是看了一眼这奏疏的标题,段明烛心下突然紧张了起来,他皱了皱眉,抬头望向沈扶,却见他仍微阖着双眸,面露疲态。段明烛将那奏疏展开一看,一字一句将其看完。然而那锥心沥血之言,却仿佛将他的心划出了好几道口子。但见上面写着:臣以弱才,任职翰林,掌制诰、详正文书,备天子顾问。十三载来,于社稷无尺寸之功,无毫厘之德。愧疚之心,日增月盛。臣闻之畏途难涉,高位难居。臣自揣非宜,无一时一刻不思退避,岂敢营私贪位,以贻士大夫之忧。臣请自离京城,任职地方。以督厥咎,俯伏待命。惟圣明鉴其诚而批准之,臣不胜激切哀鸣之至。谨奏。翰林院掌院学士臣沈扶昭宁二年十月十三……直到看到最后一句话,那封奏疏已经被段明烛攥出了褶皱。他艰难地抬起头,紧紧盯着沈扶,剑眉已经拧作一团:“先生……要走?”--------------------
奏疏内容有参考叶向高《乞休离亭怨(二)沈扶始终低敛着的眸中尽是哀戚:“臣不堪重任,有负陛下。自请离京,望陛下恩典。”说罢,他再次俯下身去,额头触到地上。段明烛脸上流露出惧色,他愣了片刻,摆摆手示意韩卓退下。韩卓行礼后便离开了,屋子里只剩下两人。段明烛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子,小心翼翼道:“先生为什么想走?”他顿了顿,“是因为昨天的事情吗?”沈扶抬起眸子,仔细看去,他的眼睛里还有血丝。“先生。”段明烛突然握住他的手,焦急地解释道,“昨晚我喝醉了,什么意识都没有了,若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先生的事,你原谅我,好不好?”沈扶目光动了动,却没有说话。“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以后再也不喝那么多酒了!”段明烛始终握着他的手不放。他想起数年之前在北境的一次庆功宴上,他也是喝得烂醉,醉后的他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当晚包括贺浔在内的几个近卫都知道了他喜欢的人是沈扶。酒量这般差,昨日还喝那么多酒……段明烛顿时后悔不已。“日后我不会再这样了,先生就当昨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段明烛满眼都是渴求地看着他。“好不好,先生?”沈扶闭了闭眸,缓缓叹了一口气。昨晚在养心殿中,每一个画面,每一声喘息,每一个亲吻,每一次侵犯,都真真切切刻在了他的肺腑里。沈扶闭上眼睛,似乎还能够感受到那种撕裂一般的疼痛,以及在疼痛的余韵里,还有那么一丝难以启齿的欢愉。直到那场侵犯结束之后,段明烛睡着了,沈扶已然是万念俱灰。他终于知道,他对段明烛的感情,根本不是什么君臣之情,师生之谊。而是……男女之情。即便这份情是两情相悦,可段明烛是皇帝,是一国之君,九五之尊,他将来会册封皇后,广纳六宫,他决不允许自己对段明烛有任何超出君臣师生之外的情意。所以,昨晚他撑着最后的力气,为段明烛擦拭身子,换好中衣,将他扶到床榻上,然后亦步亦趋地离开了养心殿。回府之后,他便写了这份《自陈不职疏》。只有离开京城,不再看到段明烛,他才能断了念想,也能让段明烛断了念想,好好当他的皇帝。沈扶将手抽离出来,低声道:“既然是确切发生过的事情,陛下要臣如何忘记?”段明烛咬了咬唇,脸色十分难看。他最是清楚沈扶的性子,文人心气高,被他这样侮辱一番,他岂能轻易忘怀?段明烛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他低下头,眼尾不知不觉已经泛了红。“可是我的确不是有意为之……在先生的眼里,我真的就这般罪无可恕吗?”沈扶沉重地闭了眸,道:“臣不敢责怪陛下,此皆为臣之过。臣已自陈罪责,自请离京任职,还望陛下……恩准。”段明烛心如刀绞,他不敢想象,将来沈扶离开,他会怎么样。这么多年来,他都是被沈扶看着长大的。这几年来,他一直暗恋着沈扶,他已经成了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存在。段明烛咬了咬牙,红着眼眶道:“自从母妃离开,朕日理万机,宵衣旰食,已经尽力做到先生希望的样子了!可是一国之君就该没有任何私欲,不能有半分享乐吗?!”段明烛紧紧地盯着他,颤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