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未出一言,兵部何侍郎道不可,但双方皆未多说。”展连豪回答。
那大臣朝上一提,皇上虽表面不置可否,但必是往心里去了。此事不是能在明面上说的,必将召集亲信御书房议事。不需想也可知,必是同意与反对者参半,展戎目前要做的,就是在反对方加上足够重的砝码……
展连豪低沉道:“将军,时间紧急。”
展戎轻轻点头,展连豪试探问:“要和老王爷通信吗?”
展戎面色无波,又几分阴沉,抬手打断展连豪话头:“不必。你先下去吧。”
展连豪叉手退下。
这十多天从君从未离开过将军院中,连红药处也不曾去,专心服侍将军。
听得门口通报,从君便到门口跪迎,待将军越过他才站起身来,跟在将军身后绕进屏风,为将军更衣脱靴。
“将军今日可是累了吗?”小公子见他归来尚早,且脸色十分不好,心中有几分惧怕,小心翼翼问道。
“你却有眼力。”展戎淡淡答。
从君将他外衫放在一侧,乖觉地说:“从君见将军归来甚早,冒昧揣测,将军恕罪。”
展戎不应声,从君起身为他整理好里衣的领口,说:“不如从君为将军按摩一番,消解疲累。”
屋中香炉里燃着安神的香,展戎躺在从君腿上,小公子跪坐着,为将军按摩头部。他力道适中,的确为展戎解了几分乏累。展戎闭着眼睛,眉头微皱,平淡地问:“你如何不问本将,为何乏累?”
从君微微一怔,而后温驯道:“从君无能,不能为将军排忧解难,服侍好将军,缓解将军乏累便是。”
展戎轻笑了一声。
他睁开眼睛看向从君,一双眼中虽布着几分血丝,仍是锐利清亮无比,便是自下而上,也是压迫力十足,小公子微微一怔,心中咯噔一声,但不敢表现出来,仍是平淡处之。
将军道:“戎人欲使公主和亲,皇上有意将她指婚于我。使开疆的将领娶他战败之族的女子,果真是诚意十足,你觉得呢?”
从君不自觉地抿了下唇,轻轻答:“从君愚昧。”
说着手往回收了一收,从太阳穴撤回,改为为将军按揉头皮。
展戎勾了下嘴角,挑起眼帘看着从君的脸,语气平缓地说:“两年前,皇上本有意将长明公主许配给我,招我做驸马。倘若这婚事一成,本将需得舍弃镇西大业,入京与公主完婚。皇上可不动一兵一卒,收我全部兵权。”
长明公主,乃嫡长公主,真乃大魏之金枝玉叶。休管展戎如何功勋卓绝,嫡长公主仍属于下嫁,绝没有委屈了展戎,甚至可算隆恩,任何人也挑不出任何差错。
而公主尊贵,按大魏律,公主出嫁,自设公主邑司,门下机构无数,专责公主衣食住行、财货出入、田园征封等,言行皆有记载。所谓“娶妇得公主,无事生官府”,若婚事成,展戎便彻底被拴住了,而成天家戚,又怎能不卖心卖命?真可谓一举两得,既除里忧,又绝外患。
“宴从君,这岂不是你的妙计吗?”
小公子的手僵硬地停了下来,看向展戎,嘴唇轻轻动了动,没能说出话来。
将军面色全无变化,声音轻松沙哑几分,悠然而颇有深意地道:“说起来,我倒要感谢你那个哥哥。”
倘若长明公主没被宴从峦逼死殿中,怕不是最迟今年,展戎就得与她完婚了。
一听此话,小公子的身体顿时凉透了,他面色白了几分,两片薄唇近乎失了血色。被如此戳到软肋,从君就像是被捏住了七寸的蛇,全无一丝挣扎的气力与心力。
展戎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道:“如今皇上这一步,逊色何止一分。你说,如今本将,该当如何?”
小公子声音沙哑干涩,艰难低声道:“从君卑贱无姓,不敢置喙。”
展戎对他反应视如不见,再度轻轻闭上了眼睛,示意从君继续。用沙哑的气声悠悠道:“本将为大魏开疆扩土,他却是真想要我死啊。”
鸿门宴
“我入宫那年,长明公主刚满周岁。”
那是转营至瀚城的路上的某晚,临近中秋,玉轮高悬。军妓们在不远处围着火堆成群,却是孤寂非常。从君与红药坐在帐篷前谈心,说军妓、说女子、说命数。那夜月亮差一分圆满,因此更勾人愁思,小公子难得开口提及旧事,红药却未料到他提到长明公主。
“我与太子每日同吃同住,刻苦学习,太傅教的,纵是太子不记牢,我也须得分毫不忘。那时太子玩心甚重,无人时,便与我偷偷地溜走游玩。”
“那天下午,还未做完功课,太子突然扯了我的手,道要带我去立政殿。”从君轻轻说,“我不可忤逆太子,况也有些孩童心性,只得跟随,太子对皇后的寝宫了如指掌,轻易躲过宫人,拉着我跑到内殿之中。”
那时候的长明公主是个粉雕玉琢的婴儿,眯着眼睛带睡不睡。太子和宴从君趴在摇篮边上,惊讶地瞪大一双眼睛,看着这个不大点的漂亮小婴儿。
“我正与太子讶异之际,长明公主醒了,竟是未哭,朝上伸着小手,含糊地嘟囔了一声‘哥’。”从君看着月亮,追忆般地轻声说。
长明公主只是个小婴儿,哪里知道自己是在叫谁,这样奶气的一声,兴许也是听大人们念叨多了。
太子面露惊喜,要跳起来。从君盯着粉嫩嫩的小娃娃,也是面露惊异。
那是天家的明珠,皇上的女儿,何其尊贵。而从君也从未斗胆同任何人提起过,七岁的那年他看着粉雕玉琢的娃娃,轻轻地在心里应了一声。